年轻的时候人们凑在一起,喜欢比惨,然后大家都相互觉得并不算太惨,然而突然有一天,大家聚到一起不再比惨了,于是意识到一件事儿:我们不再年轻了,世上没有什么事儿比这更惨了。
2006年的那个冬天,是我在上海度过的第一个冬天,也是最难捱的一个冬天。第一次经历冬天下雨这档事儿,夜幕垂下,华灯初起,雨水裹在风里,钻进袖子里和脖子里,读大学也没有想过家,上海冬天的雨夜里,我格外想家。
那个时候我还是一个人,住在二军大锦雪苑的一个宿舍楼里,像我这样的有一群男人,都聚居在那里,白天人模狗样,晚上游手好闲。小黎子,陆江东,老谭,余教授,月月鸟以及鸟拉呆……整个二楼的楼道里弥漫着无处安放的荷尔蒙的味道,夹杂在沙县小吃蒸饺的气味里,我们轮流讲很黄的笑话,吹很厉害的牛,实在无聊了,就去一楼把女同事家的儿子借上来玩一会儿,那个时候小胖子才五六岁,现在听余教授说已经长到一米八多了,想想当时欺负他的场景真是后怕,生怕他回来报复。
十几年前的我们喜欢凑在一起儿比谁的境况更惨一下,不算惨的按理应该请更惨的人吃顿好的,好像一直到最后我们谁都没有请谁吃过一顿好的,哪怕是差的仿佛也不曾有。因为那时我们真的都很惨,真的都很穷,穷得连女朋友都没有。时光一晃溜去了十几年,我们已经从当年的猥琐青年男子变成了油腻中年男子,而那拨儿男人依然留在二军大的也剩下了两个,而我,依然害怕上海的冬天。
最近几年也偶尔会遇到他们,有时在学校里,有时在网上、朋友圈里,然后就寒暄几句,彼此问候和夸奖称赞,最后以“回头吃饭”收尾……有时候,真想唱唱学友的那首《回头太难》。
忽然之间,就到了一个年纪,你已经丧失了比惨的资格。哪怕实际上,我们过得更惨了。孩子正在长大,老人正在老去,变革正在加速,后浪正在打来……归家,你希望让亲人知道你“不惨”;聚会,你希望朋友知道你“不惨”;工作,你也希望同事知道你“不惨”。二十几岁的时候,你告诉别人你很惨,别人会安慰你说:“咳,多大点事儿……”;而如今你告诉别人你很惨,别人只会安慰你说:“哦,没事儿……”
第一批八零后已经行将40岁了,如果真的很“惨”,难道真的不能比了吗?
当然要比,比一比过往里的自己,比一比历史里的故事,总有一款比你惨。我喜欢《菜根谭》里的一句话:遍阅人情,始识疏狂之足贵;备尝世味,方知淡泊之为真。
我曾经说过,父母给予我们一条生命,来此世上幻历一番,已然是赢了,哪里来的惨?人生之事,从来没有输,顶多算是没赢。
同样,人这一生,与没有真正的惨。而如果你一直怨叹自己的惨,只能说明:你在过了比惨的年纪里,坚持比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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