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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供了一碗水饭,又拿起“四笼筛”往水里捞了几把.....

与水云生一起发掘身边的文化、故事和平凡人生。

【武冈作家】 · 散文

夏太锋

我观赏过黄河壶口瀑布,奔腾咆哮的河水,跌宕翻卷的浪花已淡成记忆;我游览过长江三峡,陡峭的石壁和湍急的江水已变得模糊;但我始终忘不了一条小河,这条小河普通平凡,以前我不知道它的名字,却时时魂牵梦萦。

这条小河到底叫什么,他的源头在哪里?2018年我在武冈市地名办编纂《武冈地名志时,才知道它叫白塘水,发源于原龙田乡寡婆岭,全长19公里,属资水二级支流。它一路疯疯癫癫,穿过同保山一个名叫“穿岩”的石洞,流过枧道、栗塘、金明、七里等村落,注入资江,汇进洞庭湖,最终流向大海。

    白塘水千回百转,蜿蜒连绵。河中绿水盈盈,百草丰茂,鱼虾嬉戏,鹅鸭成群。两岸绿野万顷,菜园畦畦,院落座座,炊烟袅袅,渔塘如镜,莲叶如盘。我家就坐落在白塘水边一个名叫七里桥的地方。

    七里桥是一座单孔石拱桥,解放前武冈不通公路,去宝庆府(今邵阳)水路走资江,旱路走官道,官道从东门出武冈城经七里桥、石羊桥、荆竹铺、黄桥铺、桃花坪……直达邵阳

    官道用鹅卵石或青石板铺就,七里桥是官道去邵阳的必经之地。我家住在桥西,听父亲说,我爷爷奶奶在世时,晚上点灯笼,夏天门前备茶水,方便行人走夜路、解渴,常有人驻足饮茶。桥东是一座用祠堂改建的官仓,称七里粮库,仓内常年装满金灿灿的稻谷。在我的记忆中,不时有木船张着白帆从资江开进小河,停泊在官仓前的码头边装谷,装满谷后又扬帆远去,顺水顺风,直走邵阳。

官仓是一个四合院落,天井里有两棵大柏树,粗如水桶,苍劲葱郁,虬枝四逸,翠叶如盖。树梢有喜鹊筑巢,晨出暮归,绕树翻飞,引项聒噪,鸣声贯耳。树干上常有乡民贴一红纸条,上书“天黄黄,地黄黄,我家有个哭儿郎,过路君子念一念,儿郎夜夜睡安康。”母亲在世时曾对我说,如果谁家出生不久的婴儿白天睡觉,晚上啼哭,就在树干贴上这样的红纸条,再就是小孩白天睡觉时用一条裤子倒着盖在小孩身上,夜里爱啼哭的小孩就能睡安稳觉了。至于效果如何,只有天知道。

柏树上除了能见到红纸条,树底还隔三差五能见到“水饭”,水饭是我们当地人的一种说法。这种饭很简单,由一碗白米饭、三个红辣椒、三个柴灶里烧过的黑火种组成,红、白、黑泾渭分明。谁家有人生病或小孩“受吓”,就要到树底下供水饭。上世纪中叶,我的一位满叔膝盖上穿了孔,经常有脓水流溢,求医问药均无效果,我就跟着母亲到过柏树底下供水饭。供饭时,母亲点燃香、蜡烛、钱纸,然后把水饭倒在树底,双手合十,口中不停祈祷,无非是“保佑平安”之类的话。可惜水饭没能保住满叔的命,不久他就去世了。现在我揣测他患的是骨癌,这种病别说当时无药可治,就是现在也是不治之症。满叔死时很痛苦,自己扯了大把的棉絮去堵疮口,一床棉被被他扯了大半,在床上活活痛死了。

     如果小孩“受吓”,除了供水饭还要“收吓”。供完水饭,“受吓”人的母亲回家时就亮开喉咙高喊:“某某,回家啰!某某回来了么?”其时家中有人接应:“回来了,回到屋里了。”声音此起彼伏,在夜空飘荡,既凄婉又神奇。

    白塘水边除了柏树,还有柳树,一排排站立河岸,春来柳枝吐绿,满目青翠,让人情不自禁想起“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涤”的古人诗句。柳树是白塘水一道亮丽的风景,也是蝉的藏身之所,到了夏天,数不清的蝉就躲在柳叶丛中不知疲倦的聒噪。听到蝉鸣,儿时的我忍不住心痒,找根长竹竿,横在地上用刀剖开,再横安上一根竹签,竹竿顶端就形成了一个小三角形,再寻找蜘蛛网缠上,竹竿就成了一个绝妙的捕蝉工具。当蝉在柳枝上鸣叫时,我常常眼睛发亮,操起竹竿来到树下,举目张望,一旦发现目标,对准蝉翼罩去,薄薄的蝉翼就粘在蜘蛛网上,被缠住的蝉常常会凄厉鸣叫:知了,知了……其实它并不知了,如果知了,就不会被捉住了。世上的事往往难以预料。

采摘河岸上的刺莓也是我儿时的一件乐事,每年春末,刺莓成熟,红润饱满,像少女的奶头,心动眼迷口馋。每每这时,我和一群同龄伙伴就去河边采摘刺莓,嘴巴被汁水染得红红的,牙齿也酸酸的。

    捕蝉、摘刺莓是我儿时的两大乐事,更乐的还是去白塘水里捕鱼。春三月,桃花灿烂,艳如云霞,这时白塘水涨起了桃花汛,汛期也是各种鱼儿产卵的季节,捕鱼收获最大。

    每到下雨天,田里地里到处涨水,为避免禾苗被淹,生产队派人在田塍上挖开口子,把水放到白塘水里去。“哗哗”的水声中,鲫鱼、泥鳅就结伴逆流而上,冲到稻田中去产卵。这个季节,白塘水边的儿童最忙碌,我也和他们一样,拿着早已准备好的竹篓去捕鱼。这种竹篓一头大一头小,中间隆起,大的一头像喇叭,小的一头如拳头,可用草把堵死。鱼进篓后,为防止它们外逃,中间隆起部分还用竹篾织了一个圆形围栏,我们称“倒芯”,鱼儿从喇叭口进去后,想退回就会被“倒芯”拦住,再也难出来,成为人们餐桌上的下饭菜。

每到雨季,我就戴着斗笠,披着蓑衣,提着几只竹篓来到白塘水边,找几道处在洄水湾边的下水口子,用锄头刨几张草皮,安好竹篓,再在竹篓上压上石头,防止竹篓被水冲走。做完这一切,我就在河边徜徉或回家小憩,每隔一段时间起一次竹篓,有时一篓有鲫鱼泥鳅半斤之多,有时一篓只有三五条泥鳅。这真是鱼儿知汛水之乐而不知人之恶,人知捕鱼之乐而不知捕杀之过也。

捕鱼除了竹篓,还可用发钓”,制作“发钓只要一根粗如手指的竹竿,把粗的一端削尖,便于插进泥土,在细的一端拴上线和鱼钩就成为“发”了。小时候,我多次使用过这种“发钓”。傍晚时分,拿着鱼钩上勾了蚯蚓的“发钓”来到白塘水边,将粗的一端插进岸坎,再将一个约0.5米长的三角形竹叉横插在“发钓”下面。“发钓”的尼龙线上有一根用竹签做成的横条,放钓时把竹竿弯成弓形,尼龙线穿过下方的三角形竹叉,把线上的横条别在竹叉上,形成一个活动机关。鱼咬钩后,机关就会松动,“发钓”向上弹起,钩上的鱼就半悬在空中。“发钓”安好后,第二天早晨要起早去河边,去晚了,钩上的鱼就会被人拿走。有一回,我用发钓”钓上一尾一斤多重的鲶鱼,当时家中经济拮据,以每斤0.4元的价格卖给了城里人。如果是现在,我肯定会留着自己吃。   

时光流逝,事如春梦了无痕。然而令我铭刻心中的是和父亲一起下河捕鱼。每年夏天,白塘水瘦身了,河岸边的土洞、河底的岩石清晰可辨。天气一热,白塘水中的鲶鱼、黄鳝就隐身土洞,鲫鱼、黄刺牯则躲在石罅里。夏天午后二、三点是最热的时刻,也是摸鱼的最佳时机。生产队收工后,父亲就会叫上我来到白塘水边,每人折一根长柳条含在嘴里,父亲腰间系汗帕,我就赤身裸体,俩人同时下到河里,有时摸土洞里的鲶鱼、黄鳝,有时潜入水底摸鲫鱼、黄刺牯,摸到鱼后就用柳条穿过鱼腮,穿鱼时常见水面有丝丝血迹。  

摸鱼有时会碰到危险,有的土洞藏有水蛇,不过父亲很有经验,他告诉我,冰凉的土洞不要去摸,洞中会有水蛇。除了摸到水蛇有危险,有时潜水伸进石罅中摸鱼手抽不出来也叫人害怕。有一回,我潜入水底摸一条鲫鱼,手插进石缝抽不出来,害得我呛了好几口水,幸亏父亲帮忙才脱离险境,晚上我做恶梦惊叫,父亲告诉母亲,说我摸鱼时“受吓”了。

第二天晚上,母亲到柏树下供了一碗水饭,又用满是网眼的“四笼筛”在白塘水里捞了几把,回家路上高喊:“崽,回家去啰。崽,回家去啰。”父亲就在家中呼应:“崽回来了,崽已回家了。”一呼一应,声声含情,句句揪心。如今他们都已去了天国,阴阳两隔。再也听不到他们的“收吓”声了。呜呼,可怜天下父母心。后来我进城有了工作,拿到了豆腐票和粮票,我就离开了家乡,离开了生我养我的白塘水。

有一年清明节,我为父母扫墓后沿着白塘水走了一圈,白塘水已变得十分陌生了:去邵阳的官道杂草丛生,人们已走武马公路不再走官道;粮仓拆了,柏树倒了,单孔石拱桥也倒塌了。同学王集贤不久前告诉我,七里桥和上游的曾家桥是同一天倒塌的,也许是天意,但谁也解释不清楚原因。

我坐在河岸上凝视着白塘水,水流带着旋涡慢慢流淌,水流带走的是岁月,是世事变迁,是物是人非,带不走的是我对故乡的思念和对亲人的怀念。

我怀揣惆怅离开了白塘水。这条哺育我长大的小河总是时时入梦,浅吟低唱和我絮语。

作者简介:夏太锋,湖南武冈市人,退休。扛过锄头,站过讲台,编过报刊,当过机关小吏,有作品散见报刊。


水云生 本名傅勇
诗文爱好者;武冈历史、旅游、美食文化探索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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