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意凄凄橘子洲

木下客原创作品

寒意凄凄橘子洲

文/木下客

1924年12月，31岁的毛泽东从广州途经上海回到湖南，农民出身的他有些悒郁。湖南是他的故乡，而回到故乡，本也应该是一件高兴的事情，但他似乎并不怎么如意。

在此之后，在毛泽东身边，发生了一些让他难以排遣的事件。先是孙中山先生逝世，接下来是五卅惨案的发生。而毛泽东在国共两党的位置也没有真正地确立下来。早有宏图大志的他本能地感觉到有些异样。

他的回家，其实没有什么任务，而是因为劳累患病。以毛泽东的性格，些许小病是不会把他打倒的，但他还是回来了；况且，半年前才千里迢迢来到上海的他的妻子杨开慧也和他一起回来了，这有些不同寻常。

不同寻常的回乡多少有些无耐。于是，他一边养病，一边作些农村社会的调查。养病可能是假，调查一定是真。以韶山为中心，在毛泽东的鼓动下，农民们开始不安分起来。这种不安分，引起了当时湖南省长赵恒惕的注意，他下令立即逮捕毛泽东，就地正法。如果不是机缘巧合，他无论如何也是逃不过这一关的。

八月底的长沙，已是秋意渐起。站在橘子洲头，看湘江之水滚滚北去，听飒飒秋风迎面吹来，树木层层叠叠延伸向远方，山峦红红火火屹立在高处，毛泽东不免有些壮志难酬的唏嘘。此地，他不知来过多少次了，年轻时的张扬和硬气在来来去去中还留下多少呢？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但不舍昼夜的是那湘江之水，而逝去的，或许是那些还难以理清的思绪吧。“会当水击三千里，自信人生二百年”，年轻时如李太白一样的豪情和壮志，是否也和年轻后的李太白一样的“抽刀断水水更流”呢？我想，他此时一定不会有中流击水的欲望了吧，虽然，他是一个在水里长大的青年。

《沁园春·长沙》便是在这个特定的时候，一挥而就的。

词的起笔，看似平平无奇，但他的个人的心境，却表达得简洁而突出。“独立寒秋”，只四个字，便构成一篇的眉眼。“独”字领起上片，“看”得愈高，愈远，愈热烈，愈壮美，便愈显得凄寂因而无所凭依。古人有“以乐景写哀情”的笔法，也有以阔境显窄境的比较。看词的上片的绾结，着一“怅”字，跟以“寥阔”二字，真乃百感交集，因而，也问得十分无奈。词的下片，以一“寒”字概括，“忆”得愈久远，愈深情，便愈觉得过去的辉煌而令人留恋。回忆也许是愉快的，但回忆过后往往让人伤感。“曾记否”，分明是不会忘掉，强调“往昔”，而迷茫的可能是“将来”吧！

从空间上说，自然是伟大的，个人是渺小的；从时间上说，过去是携来百侣，现在是独立江中。个人的命运总是被国家的命运所裹挟，这，一定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毛泽东还写过另一首《沁园春》，题目是《雪》。43岁的他志得意满，豪气干云。他已不再为个人的运命而思虑担忧，他正在为中国的运命而殚精竭虑。他的胸中拥有了北中国，甚至装下了整个天地。因此，他眼中看到的北国雪景，虽也是空间的巨大，但巨大的空间正是他金戈铁马的驰骋疆场；因此，他心中想到的，虽也是时间的久远，但久远的时间正是他傲视古今的博大心胸。“江山如此多娇”，“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环境左右心境，心境不同，笔下的境界当然也不同。

不知为什么，忽然想起了毛泽东早年写过的一首词《虞美人·枕上》。“堆来枕上愁何状，江海翻波浪。夜长天色总难明，寂寞披衣起坐数寒星；晓来百念都灰烬，剩有离人影。一钩残月向西流，对此不抛眼泪也无由。”据有人考证，此词并非仅仅是表现他的相思之苦，而是一个少年对前途和命运的困惑。诗的意境率真而哀惋，读来荡气迴肠。如果沿着这一思路去梳理毛泽东的心历路程，或许是真实可信的。

当然，我们应该知道，作为诗人，毛泽东是“偏于豪放，不废婉约”的。在他的心灵深处，也是和常人一样充满着忧愁困惑，感伤悲苦的。没有这样的认识，或者，便不能真正理解他的内心世界，也就不能真正读出他的诗中的内在情感。

因为，三十岁左右的毛泽东，还不是一个伟人。

湘江水依然北去，橘子洲头也依然静卧。只是当年的凄凄寒意，早已不复存在。现在的长沙，现在的中国，真正是“万类霜天竞自由”。

2009-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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