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路相逢
等你一个故事
等一支灵魂
我低头洗着生菜,老绣的水龙头流出的却水很清凉,也很干净。一片一片地洗,一遍一遍地洗,我伴着“哗哗”的水声问张三:“嗨,怎么最近看着挺忧郁啊?”
“忧郁吗?没有啊,我日常这样。”我余光看到张三朝我看了两眼,又继续抽着烟,看着窗外。我没有看他,但也抬了下头,看见对面大楼的老大爷提着水壶在浇阳台的花。“大爷的生活真的是悠闲啊,养养花,逗逗鸟,经常看见他躺在凉椅上闭目养神。有时还挺羡慕的。”
张三没有搭话,兴许我说的声音太小,他没听见,亦或许,他对老大爷的晚年生活毫不感兴趣。城市就是这样,有人忙忙碌碌,有人清清闲闲,一部分人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一部分人活在大家的世界里。来来往往,走走停停,我们在过日子,也是在过时间。
夜成墨,风是一支行走的笔,蘸着夜色在我们胸膛上构图。我吃完晚饭出来洗碗,张三的烟头仍然亮着,让我想起了《星星点灯》这首歌。“你怎么还坐在门口,这是第几根烟了?”
“不知道。你吃完了啊?”张三用食指敲了敲烟,站起身拉亮了灯,“你洗碗把灯打开,我是觉得灯光闪眼才没开,抽烟用不着亮。”六楼的走廊只有一盏灯,控制开关的是一条垂着小铁环的线,在张三家门口。“谢谢啊,我们家透出来的灯光够我洗碗了,不过,亮一点也挺好。”长时间居住在一个地方,无论环境好还是差,人啊,都能习惯。
“唉~你还没回答我,你坐了这么久干啥呢?”洗着碗,我又问了一遍。“大姐,我一被社会捶打的人儿,还能干啥呢。抽烟罢了,发呆罢了,等天黑,等天明,而已。”说着,他摇摇晃晃了两下,又坐了下去。“瞧瞧你这颓废的样子,是加班加傻了,还是被姑娘甩了?堂堂六楼的'五好青年’,怎么开始破罐破摔了?”我把手上的水用力甩出去,企图溅到张三身上。
张三轻笑两声,不理我。半晌,他说:“有时候,一个人待着,挺好。安静,自由,可以想很多,也可以什么都不想。”
“其实,我在等一支灵魂。”我望着张三把烟蒂扔到海蓝色水杯中,拿起火柴盒在手里把玩着。“等一支灵魂?怎么说?”原本打算洗完碗就回屋看书的我,听到这句轻轻的话,来了兴致,把湿漉漉的碗晾在他家灶台旁(我们的灶台都在公共的走廊里,我经常在走廊做饭,他极少开火)。
“你知道吗?每个人的灵魂都是不一样的,好看的皮囊千遍一律,有趣的灵魂百里挑一,这话没毛病的。不过,大千世界,形形色色的人,我们看不清对方到底拥有怎样的灵魂。之前,我会去寻找,寻找别样的、生动的、契合的、新鲜的……可那些灵魂,终究不是我要等的那一支。”我听着,有些明白,又有些不明白。
“我喜欢顾城的诗。你写书的,文艺女青年,应该读过。我最喜欢他的《小巷》:
我曾经在成都的小巷里,遇见了一个姑娘。她有着梨涡,在小板凳上弹着吉他,唱着民谣,从她面前走过的人很多,她自顾自欢乐。我蹲在她远处,静静地看,看她的手指拨动琴弦,看她的脸上跳跃着青春的光。我知道,她是一支自由的灵魂。”
“然后呢?”我拉下小铁环,把走廊的灯关掉。听故事,没有灯光更好。早就觉得张三不会仅仅是一个格子间的程序员,他看着就像装满故事的人,长得也像有故事的人。
“然后,没有然后了。听故事是要给钱的,赶紧回屋睡睡睡,大老晚的,别和一个抽烟的男人待在一起。”张三又点燃了一支烟,扬手让我走开。
“没意思,我还以为你去搭讪姑娘,然后你俩在一起了呢。”我端走碗,送回了自己屋。
但我还是好奇,又走出来,倚着门问道:“后来真没发生什么吗?”
“你想听发生什么?一见钟情还是日久生情啊?生活就是生活了,我只是路过了她,而她也只是路过了那条小巷。我喜欢自由的灵魂,可过得是安稳的日子,就不要去打扰姑娘弹琴了。倒是有遇见可以一起过日子的灵魂,可偏偏,我选择了出走。造化弄人啊!”
“姑娘想结婚?你不愿意?”我猜是这样的剧情。
“差不多吧。大学同学,人很聪明,家境也不错,对我还温柔,是个好女生。谈了两年恋爱,一起去上课,一起泡在图书馆里,一起考研,约好考到北京。然而,成绩出来发现,她考上了,我落榜了,差两分。”张三亮着的烟头在移动,烟味慢悠悠地飘过来,比他的声音慢了好几分钟。
“她说不读了,或者陪我再考一年。她不想异地,我留在南京,她就留在南京。可我没和她商量,就把工作找在了上海。我不想耽误她,也不想再考了。”
“所以就这样结束了吗?不会吧,你也太渣了吧,人家姑娘都这么表示了,你可以去北京工作啊,然后过个两三年,两人结婚,这故事就大结局了!”我听着深表遗憾,按照大多人的人生剧本,这么发展肯定没问题。
“哎呦,活着是件复杂的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再说,我那时还没有想明白自己要怎么活,虽然现在也没想明白多少。但是,我很清楚,她是很好的女生,却不是我认定的那个人。她的灵魂是暖黄色,我的灵魂是海蓝色,结局早就注定,分开只是时间问题。”
“灵魂是有颜色的?那你说说看,我是什么颜色?”张三的话,越来越有意思了。
“你?草绿色吧。你的灵魂有青草味,在哪里都能生存下来。有的人啊,他的灵魂不光有颜色,还有味道,你见多了便会知道。”外面的家灯千万盏,我不知张三望向的是哪一盏。
“我是青草味的啊,那什么味道的灵魂和我比较搭?我觉得以后可以叫你'灵魂大师’啊!”我索性搬了把椅子,坐在了门口,反正夜晚总让人觉得时间很多很多。
“也许香樟味道的灵魂比较适合你。谁知道呢,我自己还在等那一支灵魂呢,就不操心你的事情了。”显然,张三又不想多说了,他抽着烟,吐着烟,深沉在黑夜里。
不过,我也不打算继续追问了,在门口安静地坐了会儿,吹了吹晚风。室友有段时间循环了很多遍《错位时空》,歌词里这么写:“我吹过你吹过的晚风,那我们算不算相拥?可如梦初醒般的两手空空,心也空。”有的人在十字路口,显然心事重重,但路过的人依然行色匆匆;有的人在星空下仰着头,他只是不想让眼泪失控,我们无法知道他内心的汪洋是如何翻涌;有的人,他一直一直在等某一支灵魂,旁人不必过问……
银鞍白马,好鹿轻尘。我回屋时,张三还坐在外面抽着烟,我摆摆手,他点点头。
这世上,有许许多多的张三,也有许许多多的我。等一支灵魂的人,他是张三,他是李四,他是王五,他是人世间的千千万万……我相信,终有一天,君衔南枝,踏梦而来。
2021.6.5
木兰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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