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大拆大建毁了多少千年集市

一

前几天走进一家服装店，店面不大，衣服款式不少。这时，老板走了过来，问我需要什么款式的衣服。声音非常熟悉，仔细一瞧，原来是初中一位同学小李。

我俩简单聊了一会儿，开始看他的服装，一件比较有名品牌，价格是专卖店的三分之一。我有点奇怪，问他：“这衣服咋这么便宜，打折搞优惠？”

他说：“狗屁，全是假冒”，我有点不迷惑。在我的印象里，他是个非常实诚的人，那时让他抄作业，他都不肯，考试时宁愿考倒数第一，也不愿抄我递过去的卷子，现在竟然卖起了假冒伪劣产品。

对于我这个疑问，他毫不隐瞒说：“都是被逼的，刚做生意时，想凭借货真假实、物美价廉来赢得客户，但是，很快就关门大吉了”

“不会吧？这些信条全是老祖宗留下来的宝贵经验，咋到你这里失灵了？”，我不解地问。

“当时我在前面那条街卖日用品，进的货全是真的。常言道'一分价钱一分货’，真东西价格肯定比假的高。咱这边人穷，只要不是太假，就挑便宜的买。这样一来，别家的生营好的一塌糊涂，我的生意非常清淡。也有回头客，很少，利润薄的要命，因此，勉强经营了二年，关门歇业拉倒”

二

“后来，我开始转变经营思路，向别人看齐，别人进啥，我进啥，别人买啥价格，我卖啥价，因为价廉，生意总算维持下去。有了积蓄后，改开服装店，一直经营到现在”

“真是奸商奸商，无奸不商呀”，我长叹一声道。

“没办法的事。假货利润大，普通人也爱品牌服装，真的穿不起，买件假的，街上一走，几人识得真假，是不是这个理？”，小李笑着继续说：“我现在不但变奸变猾，还学会了看人下菜碟。比如，进来的顾客穿得一般，衣服要价不能高，要价超出他的购买力，他扭头就走；如果顾客穿着较上档次，一件三五十的衣服，要价二三百，他稍微搞下价，就成交了”

“另外，你还得会看相”，他接着说。

“什么？卖个衣服还得会看相？要是让你卖件红木家具，你还要会推八字、六爻卦？”，我问。

他哈哈大笑起来：“我说伙计，我不是给人算卦，是察颜观色。进来顾客大腹便便面容和善，你尽管要个高价。要是进来的顾客是个身形偏瘦、颧骨突出、双颊微陷、薄唇尖鼻的女士，你就要小心了。这种人特别精明，特别难说话，会把价格往成本里压。你不同意卖，她坚决不走，一直在那里磨，直到将你耐心磨尽，就算是成本价，你也要卖给她，让她早走早安生，否则，会搅得你做不成生意”

“像你这样精明的人，这几年一定赚得不少，现在是百万富翁还是千万富翁？”，我随口问道。

“狗屁！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甚到更晚一些，生意特好做，一开门，就顾客盈门，一天忙天晚，累得要死，不过赚得也多，后来，下岗潮袭来，县里人没有购买力，生意越来越难做，而房租、各种费用只涨不落，有时，一月收入能顾着成本就不错了”，他喝口水继续说：“特别是这几年市场改造。之前，市场全是一层二层门面房，尽管街道狭窄，但是人气非常旺，老人、中年人、男人、女人、小孩成群结队来市场闲逛，买不买东西不重要，关键在于人气，人气旺了，生意自然就好。后来，县里说市场太乱，要统一改造，店面搞统一化，这一改造，街道是宽了，店面加了几层，外表看上去整齐了，但是，人们觉得不习惯，我们也觉得不习惯，生意一落千丈。过了几年，人们又熟悉了，生意刚有好转，县里说，市场要再上档次，将市场全部拆除，变成现在整体六层楼高的大商场，这样一来，人就更少了，你看，商场里营业员比顾客多，生意做不下去，今年房租到期，就不准备干了”

三

他说的这一现象，我早有察觉。小时，我们乡里有个千年集市，逢五大集。大集之日，附近几个县的人汇聚集市，真是人如潮货如海，人气极旺。

后来，乡里说集市在拥挤，跟不形势，便废老街，在大路旁建了新市场，结果，人越来越少。再后来，又模仿城里，搞起了规模化商场，一下将千年集市给搞没了。

一个集市的形成，需要千年时间积淀，毁灭一个市场，只需一两次拆建。

有人可能不解，说市场规模化集约化，更方便商品的交换与集散。这句话对也不对，首先，市场不单单是商品流通集散地，还是文化、习惯的传承地，文化、习惯的传承下延续，比市场的规模化更重要。

一个市场是一代又一代人的记忆，小孩从中寻到童趣，老人从中寻觅回忆，然后一代一代传承下去。人们到集市里不单是购物，还寄托着对生活的追忆，人们在市场中购买自己所需的资品外，还能“购”到曾经逝去的岁月，这种美，难以用语言来描述。

当这些寄托着文化、习惯、记忆的小店与市场被拆毁后，人们再也无法从中找到寄托，也就失去闲逛的兴趣。没有人流，也就没有人气，市场的衰落也就是注定的。现在交通发达，商品充斥，如果市场失去了文化、习惯、记忆的传承，哪里都能购物，为什么非要到曾经的集市购物？

这些年，在所谓的上规模上档次心理的支配下，毁灭了多少古集市。仅有的古集市，仅存在老年人的心里，随着这批老人的去世，古集市将彻底消失在人们视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