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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钻石”是怎样炼成的(35)


04

年代之初,也就是我们有了小弟弟以后,中国的计划生育政策,开始影响到我们的家乡,结育手术台都搭到了乡村卫生院。一开始,乡亲们接受不了这种有违传统的新观念,工作难度极大。不少人都动过想方设法超生的脑筋,一下有人怀孕,要督促去刮胎(人工流产),一下又有人怀孕后偷偷跑出去了,错过了引产的时机,也要去找回来引产。有人恰(躲)得紧,找不到,成功生下了孩子的,实施重罚,有的连房子都罚没了。

对于计划生育,最具吸引力的动员,莫过于少生孩子,可以改变儿多母苦的境地,让家里脱贫致富,过上幸福生活。有的小一辈的愿意响应号召,老一辈的却想不通,极力阻止。没有儿女双全,特别是没有儿子的家庭,都是计划生育的“特困户”,工作特别难做。干这项工作的干部们,不知被人家骂了多少回“缺德的”,“绝代的”。

政策是循序渐进,越来越紧的。和后面相比,起头可说够宽松的了,开始是要求有了三个孩子的年轻妈妈结扎,大龄的未到绝育年龄的,一般上节育环或吃避孕药。一队有位刘家大妈自己主动做了结扎,当了先进典型,得了许多表扬,自然也起到了带头作用。育龄妇女定期统一妇检,是计划生育的例行手段,对妊娠做到早发现,早终止。流产、引产,是避孕失败的重要补救措施,做得最多的是流产手术,错过了流产期的,等到了一定月份,提前打催生针也要把孩子做掉。偶有足月或快足月了的孩子命大,生下来是条鲜活的生命,那是计划生育败笔,但是家里的意外惊喜,可以名正言顺地多养一个孩子。

就我们队,都还发生过更意外的惊喜。高老师的妻子在要求结扎手术之列,他们有了四个孩子之后,再也不能拖延,结扎了。谁想到,过了几个月,竟然还生下了一个幺吧子,那是他们巴心巴肝盼望过的唯一的儿子。队上的人一见这个孩子,都喜欢逗问他:“你是恰到你姆妈腊些打的嗄?”意思是,你是躲到你娘肚子的哪个地方了?但是,就是这样一个宝贝疙瘩,集一家人的疼爱于一身,长大后竟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让对他疼爱有加的父母,白发人送了黑发人;令人扼腕叹息,不忍详说。

有了五个孩子的母亲,自然也不能例外,按规定上了节育环。不想,一件对别人很普通的事情,对母亲来说,又是一场生死劫难。上环是小手术,做完后稍事休息,便从卫生院自己回家。一回到家里,人就病倒起不来了。到了夜里,病情越来越危急,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一样,全身难受。父亲急忙请来大伯和祖兵哥帮忙,将母亲连夜送往卫生院。同时,还请来了大伯家的四姐姐,给我做伴照顾弟弟妹妹们。出门前,母亲都在交代后事了,说如果自己回不来了,请姐姐们多招呼(照顾)一下我们。母亲说,我让母亲放心地去医院治病,自己一定带好小弟弟,不让他掉到床下去,村里的赤脚医生还表扬我懂事,但我自己不记得有这些。

以母亲的性格,但凡能扛到天亮,都是不会夜里去的;可是,到了卫生院,并没有马上得到救治,还是在病床上听天由命地躺了一个晚上,手脚冰凉,人事不省。一直捱到了第二天早上,医生上班了,看到母亲的情形,把先天就已经安排好的别人的结扎手术都往后推,先替母亲取掉了节育环,母亲的身体才慢慢恢复。

由于母亲情况特殊,计划生育作了人性化让步,让我们家在后来的日子里,有幸又多了两名小成员,三妹和四妹。这些排次是在我的文字中才首次出现的,因为我很排斥用数字来叫弟弟妹妹们,实际上我叫她们小妹和幺妹,几个大的弟弟妹妹,也跟着我一样叫。在我出嫁之前,我们几个大的兄弟姐妹,相互之间都叫名字;父亲母亲似乎也从来没有过意见,顺其自然。那时,我已然成为了我们家文化水平最高的“知识分子”,母亲自然而然又毫无保留地把取名的权利让给了我,连自己的意见也没有。

小时候出集体工,天天一堆人在一起,分组一小堆,不分就一大堆,拿小名来相互取笑,几乎都成了习惯性的娱乐节目,让我觉得小名就是个笑柄,主张直接取大名,又叫书名或学名;省得日后遭人取笑。其实,我哪里懂得取名?姓氏排行是固定的,不过是再在那些大众化的名字里选一个自己家里还没有的字罢了。

到我自己有了孩子时,却以为小名即是昵称,属于最亲近的人私有,又多了一个寄托情志的机会和载体,何乐而不有呢?所以给她们都取了乳名。而此刻的我的觉悟,和初为人母的母亲才正相当。所以,现在想来很是后悔,如果不是我的自以为是,如果母亲就只把我当懂个屁的小孩子,小妹幺妹肯定会也有一个很有意思的小名,不会让她们现在觉得遗憾。

对于小妹妹的出生,母亲告诉我的,仍然简单得不能再简单。74年的闰四月初七的下半夜,小妹妹顺利降生。父亲帮忙到厨房烧了热水送进来,母亲自己捡生,替孩子洗浴,包裹。

母亲说,那时热水瓶都没有,许多年间就一个篾筒的小热水瓶,一点也不热水,装到下半夜早冷了;洗用的热水,都是要用大锅烧的。直到有一年,二舅舅送来一热水瓶菜籽油搭救我们,连热水瓶一起留下了,才有了一个当家热水瓶。

说到油,话就要扯得更远了。大集体的那些年代,我们队基本上每年都没有充足的油吃。父亲说,有一年队里总共才打了一扮桶菜籽,按现在的生活水平 ,只供得了两三个家庭食用,我们家总共才分得几两油。母亲说,公社兽医余医生,有次在我们家吃完饭后和人说,刘姐菜就弄得多,就是没油水,不好吃。大家也都差不多,谁家都没有充足的油吃,常听人开玩笑地说,就差用棉絮坨(沾油)搽锅了。

二舅舅留下的热水瓶,个头矮,身子粗,铁皮外壳,热水性能特别好。在我读书寄宿和教书住校时,就一直为我所用,后来又回到家里。再后来,家里热水瓶慢慢多了起来,大多是父亲参加村社的党员学习班,得回来的纪念品或奖品,到现在,都有了用不着的新热水瓶,母亲还舍不得遗弃它。它原来的外壳早就锈烂了,市面又上配不到它那样特殊身材的,母亲便买了大规格的塑料外壳,把底座垫厚了给它套上,瓶口也显得有点凑合,但一点也不影响母亲继续使用,只要在家,一天也不会间断地灌满开水。四十多年了,我突然想到,它的故事,都可以和它一起进得博物馆了。

过去的事情,说起任何一件,都像点燃的一朵烟花,炸开一团话题,本来还说母亲说得很少,可我说了这么多,还没有说完小妹妹出生这一个;现在接着说——

按照习俗惯例,待母亲收拾好小妹妹和自己,可以安心上床歇息时,父亲也煮好了鸡蛋茶,端到床上给母亲吃;一是为了快速给刚出生的孩子下奶,二是为了及时给母亲补身子。做完这些,天也慢慢亮起来了,有经验的父亲母亲开始关注起外面行人,看看谁是小妹妹的踩生人?有意思的是,小妹妹和小弟弟差不多同样的时辰出生,同样的天气晴好,连踩生人也同样是队里的一位看水员,不过这次不是海先生,而是那位卖余粮包落落的红大爹。

踩生人与出生人的命运有什么必然的联系,自然是无稽之谈,但是,有些年间,小弟弟的踩生人海先生的家,却与我们家有了很大的的关系,几乎成了小弟弟小妹妹们的临时托儿所,给一心多挣工分的母亲帮了大忙,也让我们多了一个感受生活温暖的地方。

海先生解放前当过私塾先生,不会干什么农活,一副老实巴交,斯斯文文的样子,难得听他说句话,没有一点我们想象中的地主样,加上年纪也大了,队里给他安排了一个较为合适的活计,当看水员,一天到晚肩上扛着把锹,在田间巡查。他的老伴是母亲的平辈本家,特别的和善亲热,说话语速快,有点夹舌;我们叫她姨妈,她叫我们外甥,从来连名字都不捎带的; 和母亲姐姐妹妹的也叫得亲姐妹似的;是一位年纪大了,眼睛视力也差了,出不了集体工,常年在家做家务的小脚老人。

才不过几十年时间,老人和与他们同住的两个儿子都先后去世,由他们带大的孙女后来也离开了这里,几间简陋的土砖墙茅草顶的老屋,很快破败直至消失,眼前的景物,早已沧海桑田,只有人事与感恩,永远在我们心中。

小妹妹出生时,计划生育已经进行几年了,那种越来越强烈的氛围,甚至影响到了一个孩子的心理。记得那时正值我们的李家村小学,和相邻的湖北省卷桥村小学,举行盛大的文体联欢运动会的准备阶段。我是骨干分子,参加乒乓球比赛,文艺表演,作为学生代表发言等多项节目。

学校请了已上中学的马朝友学长,当我们的乒乓球教练,他让我们拿着拍子做推球的动作练习,我看着像推磨,笑得前仰后合,眼泪汪汪,怎么也不肯学,只接受实打实的练习,教练则好脾气,一点也不计较我的态度,结果在联欢中居然还拿了女单“冠军”。还请了外校的罗祖英老师来为我们编舞并教学,罗老师也是一位特别亲切又耐心的老师,表扬一位姓曾的同学天生就有跳舞的条件,走路的姿态就有跳舞的感觉。较长的一段时间里,参加文艺演出的同学,除了在校抽时间排练,放学回家吃完晚饭后、还要回到学校继续练习。就在那样丰富有趣的生活节奏中,可笑的我,还一天到晚心里暗暗地七上八下,忐忑不安,生怕计划生育会对小妹妹不利,回去后就迫不及待地先去床上摸摸她,看她还是不是好好的?过了许多天,才慢慢放下心来。

以后,母亲在外面干活,就都带着小弟弟小妹妹。先拿些衣服,用父亲自己编织的一个大四角篮子,给小妹妹铺个座椅,把她偎在里面;小弟弟已经会跑来跑去地玩耍,小妹妹则乖乖地坐着。母亲说,她很乖,有一回到卧槽坳那边出工,到把她放到曾婆屋里,她就坐曾婆的纺车旁边看着她纺纱,半天时间不哭也不闹。后来大了,爬得动了,老方法不灵了,母亲便把堂屋捡拾好,用门板横挡住大门,把小妹妹拦在堂屋里自己玩。有过几次以后,她只要看到母亲收拾厨房门,就迅速往堂屋爬,赶在母亲之前翻过堂屋的门槛,爬到稻场边的大泡桐树下,像只青蛙,趴坐在地上望向屋门,等母亲出来,乖巧得令人泪目。母亲说:“一想哦,都招叶(可怜)哋”,明明是笑着说的,眼眶却红了。

假期中,我和大弟弟都跟着父母去出工,许多时候,大妹妹二妹妹便成了小妹妹的小看护。父亲母亲在出门前,还是下一块门板拦住大门,让他们一起在家玩。两个大的便偷偷地自己另作安排,放一把簸箕在堂屋中间,倒下几把椅子,将小的圈在簸箕里面,再把拦住大门的门板的里外各搭上一把椅子当台阶,爬上去翻到外面,去大妈家找堂姊妹们玩,估摸着父母快要回家了再跑回来;若玩过了头,偶尔还吃过父亲的一尔粑(巴掌)

到了76年冬的一天,还是两个小姐姐带着两岁多的小妹妹一起玩耍,小妹妹拿着小竹竿,站在堰背上的流水口子边,朝堰塘里钓克马子(青蛙),一脚踏虚掉到了堰里。大妹妹捡起竹竿去扒小妹妹,想自己把她弄起来,小妹妹穿着棉袄,泡在水面上打旋旋,越旋越远。二妹妹知道大妈在家,撒腿就往和我们家同向紧邻而居的大妈家跑,大喊着“大妈,定玉掉堰里了!”

大妈正在屋外和别人坐着说话,听到二妹妹喊叫的话,站起来就朝对面山上喊话,“n那们(您们)列些老师,快来帮忙啊,堰里掉了一个伢儿下克(去)了!”

学校才从李嘎铺子搬来我们家对面山上的新址不久,老师们正在靠近我们这边的学校旁边山上打柴。大家听了,一起慌不择路地从山上扑下来,跨过我们家的菜园壁子(篱笆),经过菜园跑向堰边。跑在最前面的,有着运动员身材的王典军老师,穿着原身的衣服就跳了下去,把小妹妹拉了上来。上岸后,王老师先“啪啪”给了小妹妹两巴掌;这不是打人,而是一种讲究,打的是妹妹身上的煞气;然后将她扑放到扣着的锅底上,逼出喝到肚子里的水。

万幸,万谢,小妹妹带着亲人相帮、贵人相助的恩德,和我们全家的惊喜,回家了!

可以说,没有王老师,早就没有了我们今天像母亲一样聪明能干贤惠的小妹妹,没能很好地谢恩,令我们想起来就深感愧疚,而又不知所措。

老师早已不是老师,平步青云,人生精彩,生活优越。一条生命,怎样才可以报答?大概没有任何世俗的方式存在多少意义。父母是放得下的,并没有因此而不安,而是像他们的许多记忆一样,刻在了心底,有机会就说给我们听一次,搭上淡淡的一句:“列就是个还不了的人情喋”。真可以成为一句至理名言,那就是一个还不了的人情;与自古有之的“大恩不言谢”几乎异曲同工。

我想,我们只有把这种感恩,回报给社会,做个像老师那样的人,让我们的每一分善意,都成为老师恩德的发扬光大,并祈祷为老师带去更多的幸福和美好!

而恩德的到达,常常也来自于善美的桥梁。就像大妈几乎不带时差呼救的果决英明;二妹妹第一时间跑向大妈求助的聪明机智;那种犹如天作之合,一气呵成的接力,都是小妹妹脱险不可或缺的条件。

小妹妹的生日是个特殊的日子,按我们过农历生日的习惯,真的可以永远年轻,要多少年才过得了一个真正的生日,长大一岁。想不到我拖拖拉拉写到现在才写到她,竟然碰上了她可以过一个真正的农历生日的年份,和快要过生日的时候。下个月就是闰四月了,我在此提前祝我们的小妹妹生日快乐,永远年轻,阖家幸福!也和我的亲人们一起,分享生命的珍贵和美好带给我们的快乐和幸福 !

也正是因为这件事情的发生,让父母再次改变带孩子的方法,向海先生家的姨妈求助的。而他们搬来与我们做近邻,才没几年,感觉也像是老天在奶奶去世之后,冥冥之中安排给父母的援助一样,在他们需要的时候,恰好就有这么合适的地方,这么好的人在眼前。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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