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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钻石”是怎样炼成的(42)

   第五章 勤恳持家  清白做人

                 01

时代的变化,历来像一条长长的河流,有时如飞流直下般湍急,有时又如淙流潺潺般平缓。特别是有过二十世纪前后进入信息时代之后的变化,再回首往昔,或许只能用家乡一句独特的歇后语来形容:“老沙牛碾米——过细些打庆(慢慢吞吞地走)的”。

但站在当时,“虎踞龙盘今胜昔,天翻地覆慨而慷”,“日新月异,一日千里”等,都是我们常用来做对比的词句。其实,任何变化往往都差不多这样,前奏是暗潮涌动,感知尚浅;待到某一日,突然就觉得已是洪流滚滚。

七十年代,家乡最具代表性的,是一场前所未有的自发性的住房革命。革的是历史悠久的土墙茅屋的命,让我们进入了住瓦屋的时代;并从此成为农家生活中最重要和最持久的一件大事。年代初,还只是少有,而且是公社、大队等大集体的单位行为;到年代中后期,几乎到处都可见到人们为此而干得热火朝天的场面,既有集体的,也有家庭的。随之而来的,当然是瓦屋越来越多,茅屋越来越少。

小时候,我们常唱这样一首指纹螺谣:“一螺穷,二螺富,三螺四螺住瓦屋,五螺六螺田沟里赶鸭鹅,八螺七螺,骑马看谷摞,(九螺?)十螺全,顶状元。”可见,住瓦屋也曾经是一件值得追求和炫耀的事情。

这场革命,大多都分为了两大步来走,先是茅草屋换青瓦屋,再是土砖墙换熟砖墙。这两大步中又分为了更多的小步。像我们家,光换瓦屋,就差不多用了一个时代。以经济条件和劳动力的制约,也只能一小步一小步地走。父亲说,就是我们的队屋,也是分了好几次才全部换完,开始的时间大约为时代中。

做瓦和烧窑,都是队里率先从外地请来师傅,于秋收后的农闲季节进行。瓦匠师傅们择晴日,在队屋的大稻场上摆开阵势,一排支起好几个制作台。一个个能工巧匠,将一堆堆泥巴,玩成了一排排的瓦坯桶子。只见他们一只手“嗖嗖”地飞速转动桶子,一手紧握铁弯板“啪啪”地快速抹泥,然后用划签贴着桶子“吱”的一下,划出固定高度,顺手掀开余泥。整个过程可谓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提桶子的人则一手拿下瓦桶,一手将另一个模具桶子稳稳地放上制作台,转身一路小跑,将瓦桶提到平整的场地上卸下。师傅的手艺越好,提瓦桶子的人也要越灵活。

队里特意给每个师傅面前,配备了一个年轻机灵的小伙子当搭档。而背后其实另有深意,就是希望他们可以瞟学到手艺,为己所用。其中,就有大伯家的大堂弟和玉珍姑妈家的二表弟。近水楼台先得月。他们果然不负众望,没过多久,就把师傅的手艺学过来,成了本地响当当的瓦匠师傅,为后来乡亲们的茅屋换瓦屋,立下了汗马功劳。他们当师傅的时候,我也曾给他们当搭档提过瓦桶子。印象最深的一次,是银师傅家请工,我一直跑得大汗淋漓,不停地大碗喝茶,那种叫“一皮罐”的大叶茶,就摆在稻场边上。人快速跑动时,茶水就在肚子里激荡,传出咣咣当当的声音,自己都可以清楚地听到,但口中的干渴,似乎怎么喝都解不了。

小学至初中,大堂弟和我都是同学,小学毕业,和五六两队的其他同学一起,分到刚刚新设初中部的双桥学校读书。正好赶上学校的住房革命。我们这些本校年级最高,年龄最大的初中生,理所当然地成为了主力军,虽然也才不过十一二岁。在学校操场上扳砖(制砖坯),在操场边上挖窑、垒窑、上窑、烧窑,挑水闭窑,出窑,以及在旧校舍的拆除和新校舍的建设中,都是全程参与,一马当先。我们甚至从家里赶牛到学校去踩泥巴,挑柴草禾去学校烧窑。

不用参加中考,就可读上高中,是我们绝对比现在的学生们幸福的一点;还有比我们更幸福的,是已经失学务农,又直接走进高中课堂的同学;还有更更幸福的,是不用参加高考,直接鲤鱼跳龙门的工农兵大学生。我们靠的都是两个字:推荐。可大堂弟却是这两个字的受害者,因没被推荐上而失学,但却也因此而获得了做瓦匠师傅的机会,更早拥有了社会价值。大爷身边也因此又多了一个得力的帮手,而家中还少了一份学费的开支,家庭经济压力变小,生活自然也会向好的方面转变。人生到这个世上,不会将所有的机会和利益都失去,别人也不会将所有的机会和利益都占尽,总是失去一些,就会得到一些。学校的大门朝他关上,社会之窗必然向他打开。

队里的窑,就挖建在队屋右后的山脚处。一窑瓦要轰轰烈烈地烧上几天几夜,需大量燃料,都是茅草、松枝、旧屋顶上掀下来的废旧木料和茅草等,而不是煤。那时的我,见过敷在墙上晒干当柴烧的牛屎粑粑,但还没有见过真正的煤。到乡亲们自己烧窑的时候,燃料来源肯定是比队集体更加有限,这也是我们住在山湾湾里,却还要受烧柴困扰之苦的一大过去没有提及的原因。烧窑火候到,闭窑也不是简单的事情,需要持续几天,挑大量的水,罐到窑顶部的土池里,以达到窑内降温,瓦色变青的作用,都需要强劳力,还有技术的支持。烧一次窑,简直也像一场赌博,弄不好,瓦是红色,也没有硬度,一掰就破,可就前功尽弃了。

做瓦、烧窑,都不容易,而做瓦之前的功夫也不简单。瓦分为子瓦和尺瓦两种。顾名思义,尺瓦就是尺长的瓦 ,当然这个规格不是绝对的,有的也稍短一些。尺瓦盖屋时作底瓦,又名沟瓦。子瓦规格小许多,作为盖瓦。子瓦对泥的要求较低,可就近取土,尺瓦得粘性更强,我们队都没有合适的土源,只能到七队的庙岗去挖。过大坳曲窄的田坎,上坡下岭一个来回,少说也有两三里路。劳力强的用车推,效率高一些,但要走的大路却更远,也就是一条当时能走手扶拖拉机的坑坑洼洼的土公路。而大队一枝独秀的那台工作之余停在茶厂的手扶拖拉机,根本不会用来拉土。一是没钱,用不起;二是它忙不过来,队里请来打谷(脱粒),拉(上交)粮谷等,都还得排着队等待。

不难看出,这场住房革命,如果没有集体的带头铺路,就没有乡亲们个人家庭跟进的机会和条件。不过,我们的队棚屋只完成了第一步,还没来得及进行第二步,就是说,没有成为熟墙屋,就寿终正寝,化为乌有了,这是后话。而空出来的大窑,被本队人家一户接着一户地烧起了瓦,一家拿不下的,就几家联合。我们家也是和海先生家合烧了一窑。可是,从家里一担担挑柴去烧窑,完了又要一担担地往家里挑瓦,太耗功夫。有较好的地形优势的农户,便开始在自家附近挖小窑,以减少运力,控制成本,适合家庭单独烧瓦的数量。到后来,瓦窑几乎是遍地开花。在大爷家的屋后,就有一大一小两孔窑,大的为村部和林场建设时所用,小的是大爷家的私窑。

我们家也在屋东头的竹园边上挖了小窑。请来师傅在家门前做瓦坯,父亲又趁机学起了新技能,不过到底年岁大了,学得没有那么得心应手。父亲说,自己瓦匠没学好,手脚慢,瓦做得厚薄不匀,只给自己家里做过。其实不然。大妹妹说,父亲做瓦慢是真的,但还是出省到二舅舅家献过手艺,是她提的瓦桶子,还对父亲的慢速度谈了个局,说:“像爷爷(父亲)做瓦,我一个人提炮(十)个(人)都提得赢”。听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孩子说出这样的话来,大人们便拿来打趣。看来父亲做瓦的手艺确实是差了点,但父亲愿意接受并尝试新东西的精神,却是不输人的。

烧窑要熬夜,自不必说。父亲母亲又不知道熬了多少个不眠之夜,虽然孩子们有时也能搭把手,但时间和力量都太有限,不是在读书,就是还太小,光靠自己根本完成不了,每次都会请人帮忙。大爷家就不同了。俗话说,“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当小堂弟的肩头也越来越硬朗时,更是如虎添翼,姐姐们出嫁前也是里里外外一把手,家里劳力强,什么事都做得快。所以大爷和堂弟们,在父母忙不过来的时候,没少帮忙,有时候都不用请,主动就过来了。烧窑闭窑时,须运大量的水上陡坡,大爷就在家门口的学校当炊事员,来来去去的看见父亲一个人挑,也是有空就来帮父亲一阵。每逢这些时候,母亲则无论如何也要做一顿家常便饭,兼备薄酒粗烟,以表诚挚的感谢。

爷爷走后,小爹幺妈把老家的房屋和屋子里的东西,都作了远程处理。包括屋上的檩子、扯嵌以及门窗等能够拆走的,都任由有需求的亲戚们弄走了。除了土砖墙和屋顶掀下来的茅草,父母没要留下一样别的。母亲说,过后,小爹幺妈回来都有提起这件事情,说父亲母亲也不留下点什么,都是亲戚,他们也不好说要给谁或不给谁,都是亲戚们自己主动提出要什么就给了。父母当然理解这些,在他们心里,从来没有遗憾,更没有后悔,而是已经很满足了。母亲说,自留山上有松树,虽然比拆走的那些要小得多,但也足够用,有墙留着,檩子一搭,再修起来也不难,茅草渣子则正好用来烧窑,重建起来的就变成了新瓦屋。

所有的住房革命,都与经济条件的改善有着直接的关系,手里没钱,一切免谈。而为此作出重要贡献,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的,是队里的主要经济作物棉花。但因习惯了种植水稻,也因粮食在人们心中无与伦比的重要性,对种棉花,都是从认识不够,信心不足,逐渐过渡到积极主动的层面来的。

棉花生长期长,育苗和培管都难度不小。母亲又有实例说明:“经福舅爷屋里的福秀舅妈(随我辈称呼)说,她栽到前头,朝后头一看,先栽的(棉花)秧子就讨(被)土蚕咬(断)了”。行径如此恶劣,难怪又叫地老虎。培管上,三天两头需要锄草,几乎是一遍接着一遍,有时候雨天多,后面的还没有锄完,前面锄过的又长起来了。棉花丰产了,要丰收也不是唾手可得,需时刻关注天气,及时采摘;不然,小雨黑掉,大雨烂掉。就是大晴天,也不宜全天采摘,干枯的碎叶沾在棉花上,会影响质量等级,也需极力避免。和种植水稻比起来,棉花种植人工成本,农药成本,都相应加大,自然会影响大家种植的积极性。

但当经济价值显现的时候,所有的拦路虎也就不那么可怕了,种植和管理,都在尝试着改进和提高。由开始的田间直播和套种,改为先劈小场子,种营养块或营养钵,结合塑料薄膜集中育苗,然后适时进行移栽。棉花种植的面积也一步步扩大,由最开始仅限山地和傍山脚的(绑)田种植,到大量的水稻田也改种棉花。棉花的单产与总产,都不断地增加。当然,前提是有上级的高度重视,小队都设有棉花队长一职,大队还派干部前来,专门负责和指导棉花生产。

收获季节的晴天里,队里的大稻场上,就会架起一对对木架子,搁上一双双竹木杠子,再铺开一床又一床老芦杆编织成的帘子,然后再满满地铺上白花花的籽棉,一批接一批地翻晒,一直到成熟期基本结束;这种轻松活,多照顾年老体弱的人来做。这个时候,稻场上除了棉花,还有一样东西也煞是壮观,在帘子下到处悠悠然地爬满一地,胆小的人看到,肯定会心惊肉跳,全身发麻,那就是红铃虫。可入鸡的眼,却是美滋滋的吃食。

一次,上面有人来我们大队调查案子,忙到夜里,请人在林场厨房做宵夜吃。农村最容易办到的大(荤)菜就是鸡了,那天便也做了鸡火锅。杀鸡的人可能缺少了些经验,也可能是忙中疏忽,没有拿掉鸡食包。一钵鸡肉,吃到后来才发现汤中浮起的红铃虫,勺子一搅,锅底翻起若干,让吃的人心里胃里好一顿翻江倒海。

棉花晒到口咬棉籽嘎嘣脆,即可收仓,再将好花差花分捡开,然后加工成皮棉上交。加工点就在新建的大队部大礼堂一头,好几台轧花镐子,每个生产队错开时间轮流来轧花。大队部一天到晚人来人往,热火朝天的。轧花的时候,一定会打夜工,也一定有大锅饭的宵夜吃,最常吃的菜是南瓜和黄豆,加上盐菜柞辣椒等,不是大三钵盛,就是大脸盆装,但绝对不可能有鸡吃。

后来,队里有机会获得别人淘汰的镐子,买回来安装在队屋里,想以后自己的棉花就地加工,可省下不少人工了。哪知理想很美好,现实很骨感,这二手的机器,到了我们队,没有内行维护,修修整整勉勉强强使用了几年,就成了一堆废铁。但说起它的卖家,和我们队我们家都曾经有过交情,人家可是一番好意。

母亲说,在张队长手里,即在他领导的时候,我们这个种粮没有优势的队,也还有过粮食富余。当然毫无疑问,那是极好的年成,雨水充沛,虫害较少。父亲说,借给人家很划算的,只要有余粮,队里都很愿意借出去。新粮收获,不用还到队里来,而是直接送到粮站交公粮,再给队里条子即可。既省了人工,又有可能提前完成上交任务,得到上级的表扬和粮食指标奖励。然而再怎么划算,我们队有粮借人的时候,也极其有限的,父母忆起的借主,也就仅此一家,隔壁湖北省王嘎(家)大湖的一个生产队。他们也礼尚往来,反过来帮助过我们。棉花镐子就是从他们那里买来的,还有一度“四儿梁”的水车,都是处理价便宜货。

弄回水车那次,队里派了一行几个人去背,车梁、躺杠、车架等,一人一样;父亲也在其中。父亲说,在自己在那里上厕所时,发现人家的猪栏里有块脏兮兮的石磨,显然是遗弃了。出来和主人说:“磨子都丢猪栏,可惜了,我就想要这样一个东西咧”。过去,爷爷置办的一副大石磨,就放在堂屋边上,一大家里人一起共用。吃食堂饭被收归公有,成为了队食堂的专属。散食堂归还私人物品,大爷收回来放到了自己家。父母用起来不如以前方便了,所以,才有父亲这样的心思。

不想人家说,“还有一块放在别屋,都还在的,你用得着就弄回去,反正我们没用了”。淳朴善良之地,很够朋友的人家。没让父亲花一分钱,就是费了老大的力气,二三十里路,竟然一头一块一担挑回家,给了母亲一个意外的惊喜。随后请马大伯来一番细心敲钻,就成了父母几十年来打磨生活的利器。虽说重量轻了点,磨的东西细腻度不是特别好,但打豆腐熬糖推粑粑朗豆皮磨各种面粉等,都能对付。像那次做“米呼啊”给老奶奶吃一样,不论白天黑夜,随时都可以做起来,方便多了。

现在,这付磨子也已被遗弃到了父母的杂物间里,有没有亲感兴趣去试试,自己能不能一担挑起来哈~?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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