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APP
userphoto
未登录

开通VIP,畅享免费电子书等14项超值服

开通VIP
“钻石”是怎样炼成的(46)

                 05

在我眼里,父亲母亲都是特别自律的人。父亲是党员,有党纪国法约束,母亲则以一辈子没有拖父亲的后腿为傲。那么,我有理由相信,母亲也是把自己置于与父亲同等的位置,自愿接受道德纪律约束的。其实,纵观母亲的人生,她从小就是一个识大体,知大义,明是非的人,私下不失上进心,好胜心,但在人前却是温良恭简让,轻自己,重他人。有自己非常明确的是非观和价值观。就像华表弟所说的那样,三观正。

仓库事件,对父母又是一次教训和警醒。只做好自己还不行,还要防止有事找上门来。

大队正式作出处理以后,母亲曾以此为训诫,给几个学生伢子(嘎)上了严正的一课,因其中之一有大弟弟。他的两个小伙伴与他相约,来我们家过夜,第二天一同起早去赶街卖柴,但他们却都两手空空而来,根本没有挑柴,原来他们想要到山上去锯树,家里没有现成的柴禾。

我们队山多树多,虽然有封山育林,严禁偷盗的法规,到处山边,都可见在白色的石灰圈内,写着这些口号的标志,更有专门的护林员。但是,被盗事件还是屡禁不止。树木长在野外,简直就是一种最大的诱惑,偷个一根两根,当柴烧或卖了,有时候都不能及时发现,发现了,除非抓了现行,也不容易找出人来,又没有那么多的功夫去大动干戈地破案,从损失的价值来说,也不值得这样做,所以大多是不了了之。也怪不得他们会有这样的想法。母亲知道后,对他们说:“列个事你们千万搞不得的啊,要是被别人抓住,要开除学籍,你们就书都读不成了的啊”。十多岁的小孩子,本就有那心没那胆,大人都发话了,便不敢再生事,安安稳稳地睡觉了。

第二天天不亮,母亲就特地用炊壶鼎了开水。待他们起床,调给他们一人一大碗香香甜甜的糯米面,让他们吃完去出早工。我们的早餐本在出完早工之后,母亲是把他们当客待了,既是对没有让他们赶成街的安抚和补偿,也是母亲待人的一贯做法。

其实这以后,大弟弟也没有多少机会卖柴了,他的人生,就快要大的转折。而以前人更小的时候,倒是没少卖过。我曾问他:大兄(弟),你小时候卖过柴吗?他说:“怎么没卖?卖了柴,把钱给姆妈,后来想找姆妈要回来,说那是我卖柴的钱。姆妈说,“你卖的钱就是你的?”这就是母亲的说教了,再无其他唠叨和更严厉的言词。在我眼里,父母对我们的教育,历来都是开明仁厚的。

母亲对弟弟们,偶尔会来上一句:“列个之地逼们子”,以示责备批评。但以我的理解,如果说这也是骂的话,那也是显含宽容与慈柔的爱骂,专属他们。对姐姐妹妹的我们,便只说情理了。比如我和弟弟妹妹“国叶”(打架骂架)后,母亲曾对我说:“长哥长姐当爷娘,人嘎(家)没的(有)娘老子的,大的还要养小的的”。言下之意是,弟弟妹妹们还有父母养着,不需要我为他们做许多,让一让他们,对他们好点,不是应该的吗?就这些,也是事后适时再说,决不会当场火上浇油。

在其他许多方面也是这样,不直接责备我们不好,而是说给我们许多道理。其中有些话,我也在别的地方听到和看到过,但有些话,却至今只听母亲说过,也不知是不是母亲原创?比如“男大背(避,后同)母,女大背父”,“说话不折本,只要舌条打个滚”,“当面教子,背后教夫”,“有山靠山,无山自担”“出门观天色,进门看颜(脸)色”等等。这也是我从小就觉得自己比别人幸福地方。不像有的孩子被父母骂得狗血淋头:砍脑壳的,砍头的,躲八块的,剁八块丁子的,化生子,色婆娘,贱坯子等等,真的是口不择言,惊心动魄。

父亲则更是惜言如金,偶尔在忍不住的时候会恶(吼)一句,一般心里烦也不出声,但会从脸上看得出来。大妹妹在我的要求下,给我回忆了一个小时候发生在我和她之间的事件,正好也印证了这一点。

她说,一天,自己在两个小闺蜜的再三怂恿下,撅了菜园里两根还没有成熟的沙高粱。被我发现了,追问小的们:是你们谁偷吃了?

二妹妹说:“我没有,是兰清”。她说:“我没有”。

我说:“你还狡,她都说是你了,不是你还是腊过(哪个)?”边说边就要打人。她撒腿开跑,我跟着追,最后追到了房间床头的角落里,她无路可逃,边拉蚊帐躲我边大声哭喊。吵到了在外屋凉床上睡觉的大弟弟,他没好气地学她:“嗯~嗯~”。这下,她更来气了,哭骂道:“两个逼钱,就你们两个大的拿去读书了,我就只在屋里搞事!”

我一听也更冒火,说:“你还带“码”(骂人的)字,你那天和儒芳搞(吵)我就要打你的,你的嘴壳子怎么这么带(讨)厌?”。

我还记得自己曾对栽沙高粱情有独钟,母亲也栽,不是栽在正地方,而是栽在菜垅子的边上。母亲也栽,但更多的是喜欢栽糯高梁,可扎扫帚,我则尽量多的栽沙高粱,然后天天看着它长高,盼着它长大,现在一下子就少了两根,自己都还没有尝过,肯定是心疼不已,怒火中烧。可是和儒芳的事,我就茫然不解了。

大妹妹说,那是我们一起栽秧,她拿秧把子抢到了多的义(垅)子,要留给我栽,因为多栽多得工分。我要她让一义给儒芳,她不干,我坚持要给,她说我让她都不让。所以,说着我就又要接着打,她又朝床里躲。突然,蚊帐被我们弄垮了下来,上面铺的塑料布上,还接着一窝屋漏水,翻在了床上。

这时,一直在外面屋里打篾活的父亲,忍无可忍,才拿起蔑刀往桌子上“嘭”地一声拍下,吼道:“把你们一艮(个人)一家伙!”我们才偃旗息鼓,戛然而止。虽然我完不记得了,但完全相信妹妹的记忆,对于这样的事情,父母多是少有参言的。

我们小时候,父母是这样,长大了,成了家,有时在娘家或是当面争争吵吵,或是背后说长道短,父母从不在旁边添油加醋,多一句嘴,只像没听见,也无所谓我们谁输谁赢,两口子也好,姊妹之间也好,都让我们自己吵自己好。那种忍耐程度,真的是极少见的。但这并不代表他们没有自己的想法,也同样只是不说出来罢了。

直到前些年的有一天,父亲曾在我面前说:“你们腊过(哪个)不说呢?不是列过(这个)说洛过(那个),就是洛过说列过个”。我也已记不清话题是从哪里说起的,只因父亲的这句话,让我无言以对,深感羞愧,所以至今不能遗忘。我还一直以为自己做得不错,无论说谁,都没有私心,不失公允,也不失真情。但在父亲心里,我也不例外。背后说人是非,总归不光明正大,它在父亲的道德观里,就是被否定的。父亲母亲,在这一点上也是高度的一致,我竟然想不出父母在我的面前,说过家里谁谁的长七短八。

从大弟弟的话里,我还体会到男孩子和女孩子还真是打小就不一样。弟弟卖了柴,钱都交给母亲,我记得自己卖了柴,钱大多是自己拿着花的。石子滩是湖区,非常多鱼。早街上卖什么的都有。我们常卖了柴,满大街地这里看看那里逛逛,买最便宜的小鱼,买做卤豆腐的辣椒面、红曲,草帽和穿在草帽上的颜色鲜艳的橡筋,尼龙绳;或做鞋垫的红洋金纱、白竹布,做鞋的青关布,青灯草绒,索子,绣花的花线、细毛线,袜子,手绢等等。过年前办年货,买好吃的东西,特别是好看的年画,对子(联),什么《红灯记》、《沙家浜》、《龙江颂》、《智取威虎山》、《渡江侦察记》等故事人物画,有一次还买了马兰花话的故事画,我开始赶街卖东西以后,这些东西差不多都是我买,因为是我喜欢和关注的东西。也有过和父亲母亲一道的时候,但很少,他们也由着我喜欢买什么就是什么。石子滩开交流会,碰上假日,还会白天去赶场。和妹妹们忆起这些,她们也和我差不多,都有过给哪个弟弟妹妹买了什么东西的经历,当然,在父母急需的时候,上交都是不用说的,最大的区别是平时。

而到了这个时候,交流会都已经开到我们屋边上了,而且每年都有几次。就在大队部大礼堂的屋里屋外。卖东西买东西的人,都是乱兵上阵,不兴排队的。正规的地方是交流会的主老板供销社的,其他的个人小买卖,则抢到地盘的就是大哥。

供销社的百货都来了,床单被套蚊帐,衣帽鞋袜布匹,脸盆铁桶热水瓶等,日用品厨房用具床上用品,应有尽有,琳琅满目。就在桌子板凳案几搭成的台面上,一溜烟地摆开,引得湖南湖北相隔不太远的乡亲们,都蜂拥而至,有的也会拿出自家的鸡蛋,时令水果,芝麻豆子等土产品来捧场。更多的人当然是买,竞相伸着长手要这要那,人声鼎沸,好不热闹。

这种场合,自然也成了小朋友们玩乐的天堂,那时的家庭大都小孩多,各种各样的副食品,小玩具,更是吸引着他们,或到处撒欢,或调皮捣蛋。这些,便都是小弟弟的亲身经历和印象深刻的回忆。

其实那时,除了交流会,平日里,也有人挑着担子,走乡串户,收绿豆、芝麻、棉花、鸡蛋等,到街上的收购点去卖,或挑豆腐千张,发糕水果,鱼虾等,沿路吆喝,上门推销。不少人开始积极地追求经济利益。

一般人的生活,也较过去有了明显的提高。这便是时代的进步,社会的进步。年代末,各种变化,就像从磨心360度朝外展开的齿槽,条条路经分明,书写的笔触,似乎很有些迂回盘旋,滞涩不前。

前面,曾经反复提起过的娘家人叫的“手扶子”,有的地方叫它“狗伢的”或“爬爬车”,人们看待事物的性情与视角的不同,可见一斑。到这时,过去远距离的大量的用于运输的劳动力,开始较大程度地得到解放。当然,经常性的小量的肩挑背负,还是普遍现象。起初,整个大队仅一台手扶子,由四队的谢承云和王化志两位师傅开车,母亲竟然还记得那是扬叉把,后来才变成方向盘。对他们的发生的安全事故,更是记忆犹新。母亲说,两位师傅都开翻过车,万幸的是人都安全无碍。王师傅是开翻到了田里。

谢师傅就更惊险了。一次,帮我们队运粮谷,从我们家屋后到腊水坝的这段坡路上,一路飚下去,坐在后面拖厢的谷堆上的克云哥和朱会计,发现不对,赶紧跳了车,谢师傅自己则在手扶子冲到了坡底,才甩了“扬叉把”往右边的路上跳车,手扶子则翻进了路左边的腊水坝。据说是因刹车失灵所致,好在开车的搭车的人一个个都挺机灵,福大命大,有惊无险。坝中水深,一队劳力千方百计,好不容易才把车捞起来,又用了一整天的时间捞谷,父亲母亲都有参加,直到天黑才作罢,好歹捞起来了一大部分、将损失降到了最低。

但是,不管怎样,手扶子成了大家争着抢着要用的东西。它不仅是运输车辆,还是在收割季节,替代牛上稻场上打谷的能手。过去打场脱粒,用的都是牛拉石磙,每次需几个人赶几条牛拉上几条石磙,一圈又一圈地长时间碾轧。而这以后,只要能争取到机会,就一定会用,让它拖上一条大石磙,突突突突地打转转,很快一场谷就打好了。而完全取代牛,也经过了好多年,整个80年代,我们打谷都还在部分地沿用牛和石磙。

大队的手扶子,在工作之余,就停在林场办公室门前的场地上,开车的师傅都不会开到自己家里停放。一是集体的东西,当然是要放在集体的地方管理,二是根本没有路可以开到自己家去。但也没过几年,它就不再一枝独秀了,陆陆续续,好几个生产队,都有了自己的手扶拖拉机,毛公路也渐渐的多起来。八队的克永,我们五队的传民,一队的典坤,三队的文清等开车的师傅们,父亲母亲都还可以一一数来。

扒手扶子,是我们这代农村孩子许多人都有过的记忆和经历。特别是男孩子,上学放学的途中,在路边上走着走着,后面有顺路的手扶子突突突地欢叫追上来了,就会去爬,如果能搭上一程,比现在坐高铁坐飞机还要开心而又刺激。有手扶子爬过的毛公路,到处都是坑坑洼洼,和乡亲们形象地叫作做门槛格子的沟沟坎坎。伴着歪歪扭扭忽上忽下的颠簸,坐在拖厢边上会被抖进拖厢,拉着车架占在拖厢,又会像醉汉一样东摇西晃,撒下一路的哎哎呀呀嘻嘻哈哈。有人得了尿结石,医生建议说要多喝水加蹦跳,最好是去搭手扶子。不是笑话,是真的。

还有一样令人欢喜的东西,也开始进入我们的视野,被极少数的人所拥有,被大多数的人所羡慕。那就是自行车。自行车不仅是代步工具,还是承运工具。载人时前杠上可坐小孩,后架上可坐大人。开始,有的人在三脚架上绑一手工制作的简易的小木凳子,让孩子坐,后来,有了带靠背的漂亮的藤皮小椅买,孩子坐上去舒服稳当。载物时前有篓子,后有架子,又是堆又是绑,后架两边还可吊上几个蛇壳袋子。是一个由轮子代步的同时,还能把人从肩挑手提的体力活中,部分地解放出来的好东西,可谓作用重大,令人向往。

但是,最初骑自行车的人,不是有钱的,就是有路子,弄得到指标的。说到指标,那个时候的人都不会陌生,有路子有胆量的人,开始倒腾指标赚大钱,什么紧缺就倒腾什么,比如钢材、肥料等,自行车也是,没有指标,有钱也买不到,有了指标,没钱也能变出钱来。越好的品牌,指标越难弄。凤凰、永久,飞鸽、五洋等,是我们最熟悉的品牌。但大家都骑上自行车,至少也经历了一个时代。说到这件事情,母亲又说给我一个过去的有趣的小故事。

那是83年的十月,我生了大女儿,娘家亲戚们来送粥米吃红蛋,大家都还没有单车骑。三十多里路,箩筐、篮子装的礼物,全都是肩挑手提,想想该有多辛苦?回家的路上,大伯家的三姐夫和三姐说:“定珍,我们咧哈(这回)回克(去,后同)把裤子当了都要克买个单车噢”。

我们大家都陆陆续续地骑上自行车,已是大约80年代中后期,甚至九十年代的事情了,而且也不用指标,只要有钱就行。我已经想不起来自己家里的第一辆自行车是什么牌子,我试着问父亲,父亲脱口而出:“五洋啊”。

父亲骑上自己的自行车,比我们更迟,而且是在家里的弟弟妹妹都了需求的时候,才买了一辆。而我们先买自行车时,手上的钱还缺一大截,回娘家借,母亲直接给了我存折,不过几十元。

不设身处地,或许也不觉得有什么。这是父母唯一的存折,上面是家里的全部存款。那时,下面还有一皮条小弟弟小妹妹,生活上,可以说还为着分分钱的难。这样的倾囊相助,是我难以回报的恩情,也是沾着弟弟妹妹们的光。

小妹曾经不止一次和我说,他们对父母好,是我带了好头。其实,在我心里,一直都觉得自己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做得太少、太差,不过是大家亲情浓厚,不与计较罢了。

           (未完待续)

本站仅提供存储服务,所有内容均由用户发布,如发现有害或侵权内容,请点击举报
打开APP,阅读全文并永久保存 查看更多类似文章
猜你喜欢
类似文章
惦记
小时候
《自行车的故事》尤艳芳
往事之 柴草
父爱无言:严厉的面孔会心的笑(徐善义)
我的弟弟,永远八岁
更多类似文章 >>
生活服务
热点新闻
分享 收藏 导长图 关注 下载文章
绑定账号成功
后续可登录账号畅享VIP特权!
如果VIP功能使用有故障,
可点击这里联系客服!

联系客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