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时节，荷塘景色美不胜收，往往引得无数人陶醉；而作家朱自清面对美丽的荷塘却生出了许多愁绪来，由此诞生了《荷塘月色》一文。杨莹、刘锦华两位老师重读此文时注意到：在如梦似幻的荷塘边，朱自清飘飞的思绪形成了他情感上的四次“逃离”。该如何理解朱自清的“逃离”呢？一起来看——
朱自清先生的经典散文《荷塘月色》曾多次入选语文教材，为一代代读者所熟知。关于它的研究文章数不胜数，甚至有专门梳理《荷塘月色》解读史的论文。笔者注意到，面对如梦似幻的荷塘，作者产生了一系列联想与想象。这些飘飞的思绪，形成了他情感上的四次“逃离”。《荷塘月色》开头，作者提到了夜游荷塘的原因——“这几天心里颇不宁静”。对于其“不宁静”的缘由，研究者运用“知人论世”的方法进行了较多的外部解读，主要是来自现实生活和工作的烦恼，或者说是理想和现实之间的落差。无论何种原因，都令作者产生了烦躁、郁愤的情绪，因此想要寻找一个清静的环境，排解心中的不快。文章第二、三自然段写通向荷塘的路。这条路很幽僻，路旁有树，月光淡淡的；作者一个人慢慢走在这条路上，“什么都可以想，什么都可以不想，便觉是个自由的人”。这些描写营造了一个宁静、恬淡的氛围，特别是那句“这一片天地好像是我的；我也像超出了平常的自己，到了另一世界里”，想象的意味十分浓郁，给荷香月色蒙上一层梦幻的色彩。文章第四、五自然段重点描写荷塘月色，是全文最经典的段落，也是想象色彩最浓的段落。“叶子出水很高，像亭亭的舞女的裙”“正如一粒粒的明珠，又如碧天里的星星，又如刚出浴的美人”。“微风过处，送来缕缕清香，仿佛远处高楼上渺茫的歌声似的”“叶子和花仿佛在牛乳中洗过一样；又像笼着轻纱的梦”……从荷叶、荷花、荷香、荷塘到塘边的灌木、天上的明月、水中的光影，朱自清先生用自然典雅、细腻温柔的笔触，将荷塘月色写得美轮美奂。有不少研究者认为，文章对荷塘月色的描写并非完全写实，有夸张与虚构的成分，并给出了有说服力的论据。本文无意讨论这一话题。笔者认为，现实中的荷塘也许没有作者描述的那样美好，但作者通过清新脱俗的想象，创造了一个虚实相生、源于现实又高于现实的月下荷塘，又借着这一美景愉悦自己，完成了一次精神的逃离。然而，这次精神逃离是短暂的。到了第六自然段，景色描写更加写实，给人的感觉也不如前两段美好，树色是“阴阴的”，远山也“只有些大意”，灯光“没精打采的”，蝉声与蛙声也让人觉得吵闹。之所以有此差异，大概是因为作者正从想象的世界回到现实中。一句“但热闹是它们的，我什么也没有”，宣告第一次逃离的失败。回到现实中的作者，想起“采莲是江南的旧俗”，尤以“六朝时为盛”。这个联想有些突然，与现实的联系也很弱，只有隐隐约约的“莲”。从下文引用的《采莲赋》《西洲曲》可以知道，作者此时想到的是文学、文化中的莲。有意思的是，他想起的都是南朝时期的作品。南北朝时期，北方战乱，南方相对安宁，南朝君臣大多有着较高的文化修养，尤其是南朝梁代，产生了“宫体诗”“永明体”和《昭明文选》。梁元帝所写的《采莲赋》，虽然是赋体，但同时具有“宫体诗”的特色，写男女艳情，重辞藻雕琢，描写细腻。《荷塘月色》引用的《采莲赋》片段，有人物、有情节、有环境，活泼生动，具体充实。这样的描写为朱自清先生构造了一个趋向真实的想象空间，使他沉浸在文学的想象中，暂时忘却了烦恼，感慨“这真是有趣的事”。但很快，他又变得清醒，说“可惜我们现在早已无福消受了”。第二次情绪的逃离，至此终止。不过，朱自清先生并未完全拉回思绪，他由《采莲赋》又想到了南朝民歌《西洲曲》。这也是一首情歌，同样写到了采莲。不同的是，《采莲赋》写的是热闹风流的嬉游光景，《西洲曲》则显得落寞孤独。后者可能更符合作者独处时的心境。但即便如此，《西洲曲》也无法承载作者丰沛的情感，他到底还是回到了现实，看到了理想与现实的不同：“今晚若有采莲人，这儿的莲花也算得'过人头’了；只不见一些流水的影子，是不行的。”第三次逃离到此为止。许是始终无法借助想象找到心灵深处的荷塘，作者“到底惦着江南了”。他惦念着的，可能是故乡的江南，也可能是南朝诗歌里的多情江南。“——这样想着，猛一抬头，不觉已是自己的门前”，第四次逃离结束，朱自清先生结束了所有想象，彻底回归现实。《荷塘月色》的开头和结尾，作者都写到了妻儿，这是其现实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在现实生活中，他承担着各种身份角色，充满烦忧；而这一次夜游荷塘，只有他自己，“便觉是个自由的人”。孙绍振教授认为这里的“自由”是“超出平常的自己和伦理的自由”。作者暂时脱离现实的束缚，任思绪自由自在地驰骋，放下日常的“自我”与“超我”，短暂地进入“本我”的世界，在想象中获得情感的宣泄和疗愈。（改编自《语言文字报》2022年7月13日文章《〈荷塘月色〉：借助想象的四次“逃离”》；作者：天津市滨海新区北塘学校教师／杨莹、浙江省杭州市下沙中学教师／刘锦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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