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本解读丨《将进酒》的“寂寞”何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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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白《将进酒》：“古来圣贤皆寂寞，唯有饮者留其名。”关于诗中“寂寞”二字的解释，历来众说纷纭。

     广东深圳的刘添喜老师在教学《将进酒》时，有学生提问：如果古来圣贤都默默无闻，他们又何以有圣贤之名？李白又怎么知道“圣贤皆寂寞”？一起来看刘老师的分析——

李白《将进酒》云：“古来圣贤皆寂寞，唯有饮者留其名。”诗中的“寂寞”何解？历代注家于此多付阙如。《古代汉语词典》中关于“寂寞”这一词条的解释有四种，分别为“寂静”“死”“冷清”“沉默，不说话”。然而笔者认为，将这些解释代入诗中，未免扞格难通。

这首诗被收入统编高中语文教材，对“寂寞”的注释为“不为世所用，默默无闻”。上课时，有学生提问：古来圣贤不为世所用，我们可以理解，比如孔子、孟子等在他们的时代都曾不被重用。不为世所用因而默默无闻，逻辑上似乎也说得通。但如果古来圣贤都默默无闻，他们又何以有圣贤之名？李白又怎么知道“圣贤皆寂寞”？

笔者引导学生在课堂上围绕这一话题各抒己见。有学生认为这是诗家的夸张之语，读者不必过于较真；也有学生说这正是李白醉酒的证据，醉话不可以当真。

笔者以为，若拘泥于个别字词来解读诗句，即便勉强能够说通，也未必是诗人的原意。要探寻诗人的本意，不妨将眼光放宽。其实李白还写有另一曲极言人生苦短、不妨饮酒的《襄阳歌》，其中的诗句或许能为《将进酒》的“寂寞”作注，帮助我们更好地理解。这几句诗是：

君不见晋朝羊公一片石，龟头剥落生莓苔。泪亦不能为之堕，心亦不能为之哀。清风朗月不用一钱买，玉山自倒非人推。舒州杓，力士铛，李白与尔同死生。

“羊公”是西晋名将羊祜。“一片石”指堕泪碑，是百姓为纪念羊祜而建造的纪念碑。羊祜品德高尚，才智超凡，曾都督荆州军事，镇守襄阳。其在荆州施行仁政、屯田兴学，深得人心，卒后百姓建庙立碑纪念他。史书记载时人见此碑莫不堕泪，故名“堕泪碑”。

世事沧桑，到了李白的时代，“堕泪碑”已颓圮，人们虽面对此碑，亦无悲无泪。诗人游览岘山途中眼见“堕泪碑”残破的景象，激起了他仕途不顺的郁愤，于是要拿着“舒州杓”（酒杓）和“力士铛”（温酒器），与同饮者共死生。

追慕先贤、渴望建功的李白，在《襄阳歌》中引羊公事，意在告诫世人：圣贤的功业其实也经不起时光消磨。由此推想“古来圣贤皆寂寞，唯有饮者留其名”之意，笔者认为李白是想说，即便圣贤也会被世人冷落、遗忘，“寂寞”是人生的常态，世上唯有酒徒常在，不妨今朝有酒今朝醉，在长久的寂寞中追寻短暂的快乐。

从这一角度理解，“古来圣贤皆寂寞”何止是李白的醉酒之语，更是极为颓放、极为悲慨之语，是大醉下的大悲。诗人正是因为遭遇坎坷、心情郁闷，所以在诗中借古人抒怀。“寂寞”的不只是古来的圣贤，还有受到官场排挤的李白。诗句的言外之意是：连圣贤都“寂寞”、都被世人冷落，何况是我李白？

李白写作这首诗时，距他被唐玄宗“赐金放还”已有数年之久。在春风得意的时候遭到这样的对待，对于“立试万言，倚马可待”的李白来说，不能不说是极大的打击，因此他久久不能释怀。从李白离京后写下的大量诗篇中，我们可以看出“赐金放还”给他带来的挫败和失意之重。多年后，在与友人岑夫子、丹丘生的聚会上，李白仍然要借酒消愁，从古代圣贤的经历中寻求内心的解脱。

美酒可以解“寂寞”，长醉可以脱离“寂寞”，但醒来依然要面对“寂寞”。李白清醒地认识到了这一点，因此他说“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复醒”。

不过，“寂寞”并不是《将进酒》的主要情绪，在这首诗中，李白主要是表达“且为乐”的状态，即在长久的寂寞中追求短暂的欢乐。他知道自己怀才不遇，但坚信自己一定会有所作为，所以吟出“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这样的千古名句。这正是其乐观主义人生态度的表现。这种乐观，与李白放荡不羁的个性有关，也与他自信潇洒的胸襟有关。在逆境中能够保持这种态度，实在难能可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