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接上回，
继续做梦。
我问：“张良先生，严嵩专政时，有没有人因为他而辞官了？”
张良说：“很多人对他不满，只是敢怒而不敢言，当时张居正因为对他专政不满而辞职了，当然，张居正当时官也不大。按你的说法，这些辞职的都算屈原，留下的才是勇士。你知道吗？趋炎附势，务实求真，自强不息，知行合一，都是大智慧，四者同等重要。多数人看不惯趋炎附势，其实这是四大智慧中最重要的一环。现实中，只有趋炎附势，务实求真才有用武之地，只有生存下来，才能更好地实现自强不息，知行合一。”
我问：“那当时徐阶搞掉严嵩的契机是什么？”
张良说：“当时有一天，皇帝修炼仙丹的万寿宫失火了，烧了一大片，严嵩建议皇帝先去南院暂住。皇帝一听，觉得不吉利，因为南院是当年关押朱祁镇的地方。这个事后，皇帝有意疏远严嵩。而此时呢，徐阶以最快的速度重修了万寿宫，就此得宠，一得宠，便趁热打铁搞倒了严嵩父子！”
我说：“故宫也能失火啊？”
张良说：“故宫是砖木结构，核心是木，属于易燃物品，六百年间共失火百余次。欧洲古建筑为什么很少失火？他们是砖石结构，核心是石，不是易燃物品！”
我说：“我去故宫逛了一圈，觉得比同期的欧洲建筑落后好多，所谓的宏伟只是面积宏伟，规模宏伟，类似摊大饼。而欧洲建筑动辄高达数百米，即便是今天，依然能在仰望时感受到震撼，给我最震撼的建筑莫过于巴黎圣母院，它也是明朝同期的建筑！”
张良说：“明清时期的建筑在科技层面全面落后于欧美是事实，这里面有两个关键因素。第一、欧洲有了水泥，也就是发现了火山灰；第二，古代东方建筑技术基本依靠经验传承，没有形成系统的理论，建筑学也没有纳入科学体系。科学总体是滞后于西方的！”
我问：“当时徐阶给严嵩找了什么罪名？”
张良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随便找了三条不痛不痒的借口。第一，严嵩的儿子严世蕃跟罗龙文是哥们，而罗龙文是倭寇，那么严氏父子就与倭寇挂上了钩，里通外国；第二，严世蕃勾结江洋大盗，训练私人武装，有谋反迹象；第三，严世蕃改的房子经风水先生现场勘查，是一块有王气的土地，严世蕃在上面盖房子有故意压住龙脉的意思，实在是罪大恶极！”
我说：“我一看就是故意栽赃！”
张良说：“皇帝是天选之子，在龙脉这点上“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我说：“昏君在政治上走不远的，不过徐阶也够阴狠的！”
张良说：“所有的阴谋都是官场丛林生存法则决定的，如果不阴在那个位置，他一天都干不住。后来徐阶提拔过的高拱把徐阶逼退休了，高拱信任的张居正又黑了高拱，一个比一个决绝子。徐阶也学过王阳明心学，算是徒孙，也是张居正的恩师。但是张居正后来推行新政，用强权毫不留情地禁止心学传播，对各地书院加以摧毁，正应了当年的一句预言：能兴我学者并非华亭（徐阶），亡我王者也非分宜（严嵩），兴亡只在江陵（张居正）！”
我说：“政治斗争，只讲手段，只讲自私，无所谓的仁义道德，无所谓的忠诚背叛！”
张良说：“夏言、严嵩、徐阶、高拱、张居正，其实大差不差，是一类人，不是一类人走不到同一个位置。为什么有人千古流芳，有人遗臭万年，就在于导演怎么安排。谁是导演？当朝皇帝就是。同一个丞相职位，不同的人，既可以是时代模范，又可以是第一贪官！”
我说：“叙事角度问题。我小时候村里没几台电视机，大家都去小卖部围着看，晚到的总要问一句，这人是好的坏的？那时的我们对人物形象的评价是扁平的，好人就是无死角的好，坏人就是到处坏！”
张良说：“对普通人来说，越简单的叙事看起来越省力，因为需要调动的大脑算力越低。简单叙事容易忽略人或事的多面性，单纯以好坏区分，彼此缺少复杂联系，因果关系单一，更像个“招牌”。优秀的影视剧人物塑造一定是立体的，有多重性格，性格演进也有层次性，不断成长，更像一个“人”本来面目！”
我说：“我们普通人还是对这个世界停留在一维的认知世界中，非黑即白！”
张良说：“是的。实际上呢，真实的世界是一个无限丰富多彩的立体视角游戏，没有绝对的黑白对错，也没有永远美好的结局！”
我问：“张良先生，皇帝交接期间，遗诏的发布权在首辅手里，那首辅岂不是可以夹带私货？”
张良说：“肯定会有作弊行为！一是会拨乱反正。例如朱厚熜死后，徐阶与张居正给拟的遗诏深刻反思了他的一生，意思是不该沉湎于道教，都是被道士给蛊惑了。于是顺理成章平反了当年劝诫皇帝莫信教的大臣，也处决了皇帝身边的道士；二是会决定人事任免。新皇帝上任，徐阶肯定要把张居正的位置给焊死，不能让竞争对手出现对己不利的情况！”
我说：“那朱厚熜期间，好像没有太出名的官员，即便是夏言、严嵩、徐阶这些权臣，貌似也不怎么出名。真正出名的可能是张居正，但那是万历年间的事了！”
张良说：“还有海瑞呢，他算个清官，他就是朱厚熜时期的，你应该了解过。”
我说：“我小时候听过海瑞罢官的故事，长大后不喜欢他了，因为看过他饿死女儿的桥段，觉得这人太迂腐。说是五岁女儿吃了男侍给的糕点，海瑞觉得这是大逆不道，你咋能随便吃男人送的东西呢？你饿死才是我女儿？结果，真给自己女儿饿死了，我感觉道德已经到了泯灭人性、亲情的地步了，让人窒息！”
张良说：“这两个故事大概率都是假的，为美而美，为黑而黑。但是海瑞这样的人，的确不适合当官，因为他是个二极管，非黑即白。饿死女儿的桥段一看就是假的，但是很能对应他的性格，就是一根筋，一个标准，没有商量的余地。现实中，海瑞是不受待见的，他也真的做到了六亲不认的地步。徐阶、高拱、张居正都不能容他，把他踢到副都南京安排了个闲职高高挂起，后来延伸成了老百姓对清官渴望的化身，如果满朝全是海瑞，那有老百姓受的！”
我说：“他觉得众人皆醉他独醒！”
张良说：“他以为只有他自己看到了黑暗。实际上呢，徐阶看到了，高拱看到了，张居正也看到了。他们不但看到了问题，还有解决问题的方法。而海瑞唯一能做的，只是痛骂而已，所以自始至终，他只是一个传奇的榜样，一件好用的工具！”
我问：“那当时徐阶找到了什么解决问题的办法？”
张良说：“他提出以利驱动的主张。就如《教父》里的那句，一切都是生意。这个世界上，驱动绝大多数人的就是丰厚的利益，这个运行逻辑是那么的残酷又真实。那岳飞、于谦的胸怀天下，舍生取义难道也是为利益？他们不是，他们是更高级的追求者，凤毛麟角，付出的代价也太大，绝大多数人心中装的是自己，不会去模仿！”
我说：“人性高手！我还看到个段子。万历十一年，徐阶病重，儿子问他：父亲如果去了，我该如何与皇上相处？徐阶道出要害：那要看皇上怎样。皇上如果是明君，你就作魏征为民请命；如果是庸君，你就装傻哄他高兴；如果是昏君，你只需每天三呼万岁就行了！”
张良说：“人情练达即文章！世人都知道严嵩是大奸臣、巨贪，其实徐阶家族占地二十四万亩，那可是江浙一带，最富庶的地方。后来为了罢海瑞的官，他一出手就是三万两黄金。但是，徐阶干翻严嵩，一战成名，成了清流领袖！”
我问：“当时张居正改革的核心是什么呢？”
张良说：“只有一样，提出如何更高效率地收税。整个国家的GDP总量是固定的，税高了老百姓自然就穷了。改革开放为什么成功？因为解决了最根本的经济增量问题。白猫黑猫，解放思想，分田到户，村村冒烟，西风东渐，做大了蛋糕，成就了今日盛世，这才是几千年来最伟大的改革！”
我说：“如果张居正向富人征税呢？”
张良说：“古今中外，税收最难的就是向富人征税。如果向富人征税失败，税收负担全部加在中产身上，国家离衰亡就不远了。此时的明朝大船已经风雨飘摇，而船上的人却一无所知，继续努力凿船，张居正就是凿的最卖力的那个人！”
我说：“张良先生，你说皇帝也不上朝，为什么国家还能稳定发展？”
张良说：“明朝成熟的社会体系和官僚体系保证了小农社会的稳定，农村老百姓基本能实现自治，皇帝上不上朝对农村没啥影响。但是稳定不等于发展，所以国家经济停滞不前。一个国家如同一架飞机，是可以自动巡航的，但是不能一直巡航，驾驶员既不能完全不管，也不能频繁操作，左右摇摆！”
我说：“后来人看前人，如同看他们在迷宫里徘徊，我们总能一眼看到正确的路在哪，而他们就是不得其法！”
张良说：“历史发展总结一下就是四句话。一、上帝欲使其灭亡，必先使其疯狂；二、时间是筛子，最终会淘去一切沉渣；三、蜜蜂盗花，结果花开茂盛；四、暗透了，更能看得见星光！”
我说：“受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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