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轼通判杭州的两年半,是他前半生最快乐的时光之一。
人之为乐,一为本来就乐,有人生在蜜罐里,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从不知痛苦为何物,每天只会傻乎乎地乐呵呵。二为一段时间之内,先苦后甜,便如苏轼,在朝中与当权派处不到一起,不爽得要死,皇上力排众议,赏他一个肥差,让他到天下至美的杭州当二把手,虽然出发之时,或有前程未卜之感,真的到了,融入此地,苏轼绝对是不愿走的。
千年之后,我们在他的诗里,都能感受到他的快乐。
先看《吉祥寺花将落而述古不至》:
今岁东风巧剪裁,含情只待使君来。
对花无信花应恨,直恐明年便不开。
(牡丹 宋 法常)
陈襄陈述古,宋仁宗庆历二年(1042)二十五岁时中进士。熙宁四年,因与王安石意见不合,出知陈州,次年,转杭州。他到杭州的时间比苏轼晚一点,却是他的顶头上司。按宋制,太守与通判,榜一榜二两位大哥,文件需同署方能生效,实有互相牵制之意。
然,那是朝廷的小九九,实际上,虽然正好比苏轼大二十岁,陈襄却很快跟苏轼成了好友,一起办公,一起游玩,一起饮酒,当然,少不了一起赏花——花的意思很多,他们啥花都一起赏,还写在诗中留念,今天我们只说花的本意的那种。
从上可知,他二人本来是约好一起到西湖以北吉祥寺赏花的。
赏什么花呢?
上年花开,苏轼与时任知州沈立去玩过,还留下一段文字:
熙宁五年(1072)三月二十三日,余从太守沈公观花于吉祥寺僧守璘之圃。圃中花千本,其品以百数,酒酣乐作,州人大集,金盘彩篮以献于坐者五十有三人,饮酒乐甚,素不饮者皆醉。自舆台皂隶,皆插花以从,观者数万人。明日,公出所集《牡丹记》十卷以示客……
哇,好大好嗨一场盛会,平时不喝酒的下场了,正是国色天香的牡丹让他们如醉如狂。
相较而言,今年不但没有那么热闹,陈太守还有约不来,苏轼失落之心,诉诸笔端,他晓得,自己这诗,肯定很快就会流传开去,我倒要看看,老陈见到后,会不会脸红……
一切尽在他的掌握之中,《述古闻之,明日即至,坐上复用前韵同赋》:
仙衣不用剪刀裁,国色初含卯酒来。
太守问花花有语,为君零落为君开。
卯时即五至七点,春夏之际,天还没大亮呢,陈襄就屁颠屁颠赶了个大早。他是怕牡丹花明年真的不开了吗?非也非也,迟到的约会也是约会嘛……不能让苏轼那家伙笑话我嘛……
两首诗里,苏轼未着一字说自己有多愉快,但我们从他写诗、传诗,陈襄失约、补约,却可以看到,二人很得意于这种酬酢游戏,于繁重的公务之间,朋友的默契,是何等让人轻松欢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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