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潘玉良本不姓潘，姓陈，但她很小的时候，父母就去世了，跟着舅舅生活。跟着舅舅生活的女孩名著里很多，比如《红楼梦》里的林黛玉，比如《简爱》里的简爱。或许文化基因不同，或许天生性格如此，一个柔弱缠绵，爱小性，一个刚硬坚强，爱反抗，然而，她们都不曾被舅舅卖掉。潘玉良的舅舅家境穷困，却是个赌徒，有一天输急了眼，就把潘玉良卖到了妓院。
先是做妓院的烧火丫头，后学习吹拉弹唱，唱京剧里的黑头，又被逼着接客。但潘玉良誓死不肯接客，为此跳水自杀。正是这种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精神，让一个海关监督名叫潘赞化的人注意到她。潘赞化得知她跳水的实情后，被深深打动，把她赎了出来。她从此改名潘玉良。
02
沦落妓院的人很多，或者沦落人间泥潭的人很多，她们大都是不由自主被推入其中，后来才发现它的不对。比如杜十娘，被冯梦龙称为“女侠”，不是因为她救了谁，而是她勇于自救；比如尤二姐，很清楚地知道长期和姐夫贾珍混下去，不是办法，所以很急迫地嫁给了贾琏做二房，但因为过往的不堪，遭人鄙弃，都未成功上岸。但潘玉良一开始就不合作不顺从，宁可死，也绝不踏入这泥潭，这不是一般的人间清醒，或者说，不是一般的对自己的珍重之意。
据说，潘玉良长得并不好看，但美不美并不是该不该自爱的理由。《红楼梦》中的晴雯很美，但大观园里美的丫头很多，让作者念念不忘的一定不是她的美，而是她的自爱，她的不随波逐流，穿越过俗世的皮囊，很多男子爱上的一定是那个因为自爱而发出璀璨之光的女孩。潘赞化就是这样一个男子，他思想进步，性格温和，能欣赏潘玉良的倔强和对命运的斩钉截铁。
03
她做了他的小妾。相对大夫人，潘玉良聪明伶俐，又是自己手上解救而来，潘赞化自然对潘玉良更加喜欢。但潘玉良并不愿被拘于小小的一片宅院之中，她想去学画。这也是她奇特的地方，多少女孩自愿剪去翅膀，做男人笼中的金丝鸟。但如果是那样，潘玉良也就不是潘玉良了。
那个年代，课堂上没有人体模特，无法画得更生动，潘玉良就回家，在卧室里脱掉衣服画自己，并拿去参加画展，获得了大奖。一时之间，毁誉参半。她的“出格”让很多同学看不起她，终于有人翻出她在妓院呆过的过往，以为抓住了她的小辫子，大加渲染，但这并没有给潘玉良造成太大困扰，她依然我行我素。撼动不了潘玉良，就去给潘赞化吹风，说潘玉良和一个男同学走得很近，还一起到野外写生。潘赞化一笑置之，他太知道潘玉良是个怎样的人了。
04
潘赞化的大夫人当然不喜欢潘玉良这样的女子。男人眼里，她有一种甜美又有力的破坏感；女人眼里，或许她就是冬天里的一截枯枝，不自知地奋力争夺阳光，好在春天开出一朵小花，魅惑男人的心。于是，明里暗里给潘玉良使绊子。潘玉良不屑和这个大夫人斗法，正好也为了提高画技，加上刘海粟的极力推荐，她向潘赞化提出想去欧洲学习油画。潘赞化满足了她。潘玉良就这样到了法国，考入里昂国立美术专科学校，住在穷学生聚集的一个窄小阁楼里。
她开始专心投入油画世界。她沉迷画年轻女人。其中有一幅，一个女人坐在有着花纹的蒲团上，宛如坐在一条蜷曲的蛇身上，左手向上举起，摸着颈后，右手拿着一面小镜子，专注地欣赏着自己。画面的背景是阴晦的，但女人却有着肥白丰裕的大腿。这或许就是潘玉良想象中的自己，她是沉静的、向上的、有魅力的，没有人能真正地扰乱到她内心的自我成长的诉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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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玉良在巴黎一待就是几年，这几年她一直在油画世界里徜徉，所画作品，逐渐引起法国画家们的关注。有时候，命运它并不给你看前方有什么，只看你有没有走下去的勇气。谁能想到，一个妓院里的烧火丫头、卖唱姑娘，最终能跑到巴黎画起了油画，并且表现得极有天赋。潘玉良一生画了2000多幅画作，打破了画坛由男性画家统治的禁锢，因此被称为“中国画魂”。
就在潘玉良一心作画时，巴黎起了战火。潘赞化催促潘玉良赶快回国，但潘玉良几次都未成行。这种情况下，潘赞化还是从国内寄宣纸给她，他知道她需要什么。他们已经分别了那么久，隔了那么远，她这辈子怕是再也遇不到更好的男人，他救了她，赎了她，还放她来巴黎学画。她实在不知道自己能给予他什么，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内心始终想着他，无论再遇到谁。
06
她在巴黎有了自己的圈子，常去圣米歇尔大街的一家中餐馆聊天或扮黑头。时光就这样不知不觉流逝。转眼已五十几岁。因为不愿和画商打交道，身体又不好，只能靠一点点救济金生活。
其实一直有一个男子仰慕着她，这个男子也是个中国人，叫王守义，早年留学生，机缘巧合，结识了潘玉良，同样被潘玉良的气质吸引，然而，潘玉良不谈恋爱，态度很坚决。但王守义不离不弃，始终照顾着潘玉良的生活，有一点点翁瑞午的感觉。直到传来潘赞化去世的消息，潘玉良痛哭过之后，才转身接受了王守义。他们在艺术世界里一起度过了平静的晚年时光。
潘玉良去世后，王守义买了一块可以使用100年的墓地，让潘玉良漂泊的灵魂终于安定下来；又整理了潘玉良的2000多幅画作，把它们运回了中国。或许他做的，一点也不比潘赞化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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