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丽军
从春秋战国之前的莒国到南北朝时期的莒州,再到今天莒县,莒地可谓千百年来文化源远流长、人才辈出。“从此人文说莒州”,莒州人文至今昌盛不衰。莒地民间书法家、画家、诗人群体众多,雅集不断,依然有着深厚的民间基础。而从这片文化厚土走出来的莒籍书画家盛洪义,就是一位典型的“莒国文化”滋养的、具有沂蒙山大地风格的当代艺术家。2016年,我与朋友在山东书城创办“经典文学论坛”,每月一期,讲解当代文学名著、对话当代著名作家。盛洪义每次都兴致勃勃地参加论坛,津津乐道自己的收获。在交流中,我了解到盛洪义不仅善书画,而且乐写。他主张以文养画,书画同源,以文气入画,自然其境界、格局、气韵就非同一般。
作家冯骥才对读者说:“你看过雨果、歌德、萨克雷等人的绘画吗?只有认真地阅读他们的书又读他们的画,你才能更整体和深刻地了解他们的心灵。我所说的了解,不是指他们的才能,而是指他们的心灵。”我想要看懂盛洪义的书画,也要读一读他的散文,这里有一颗憨厚、实在的赤子之心。
“画家散文”早已不是一个新鲜的命题,林风眠、黄永玉、丰子恺、吴冠中等都实现了职业画家到散文作家的身份“跨界”。盛洪义作为画家钟爱文学,如他所言他也有自己的“文学梦”。《摊煎饼》这本散文集题材涉及很广泛,有军旅生活的艰苦,也有对于老师朋友的回忆,有舐犊情深,也有对自己成长的总结反思。而且书画家也总是细心的,他写搬家、写装修、写骗子、写手机、写社会新闻、写虚假轶事……总之他是在生活中持续行走的旅者和记录者,摊开他的人生履历为我们展示细节和来龙去脉的故事。作者在选材上表现出宽容,甚至于有些时候会觉得作者是在写“裸露的日记”,这份选材的广泛和“裸露”有一份来自沂蒙大地的坦荡、质朴与自然。盛洪义写怎样分房子,工作中的调动,连隐私对话都直接明白地阐述,甚至于乔迁新居的地址都写了出来。这样的分享实属坦荡荡的,更能说明盛洪义作为山东汉子的厚诚和光洁。这是筛去了文学的遮掩和过滤,留存的生活质朴而有余味,其中有着粗糙的、原始的美感与不事雕琢的、自然的光泽。
沭河水畔滋养沃土也孕育坚韧的生命。“苦难”是盛洪义散文中反复书写的主题。在苦难中凝视人生的深渊,才发现深渊,也激励自我,而消磨人类意志的也并非是大起大落,恰恰是平凡的生活。盛洪义不到2岁丧母,24岁丧父,17岁上高中交不起学费辍学去参军,寒冬去验兵体检时须住宿家里困难到连一床棉被都拿不出来,这是现代读者很难想象的生活,确是人生的大酸楚,大悲苦。而更感动人心的则是这些苦难也在无形间铸就了作者生命坚韧厚重的底色。
莱辛在《拉奥孔》中论及诗与画,其中二者很大的区别在于:诗是时间艺术,而绘画是空间艺术。绘画在于定格片刻的美感,而诗歌或者扩大到文学可以反复持续性地模仿。盛洪义的散文是线性的,是一种时间上主题经验的反复,正因为其少年多难,才对于艺术有着高度的灵敏和热爱。
如果仅是一个具有苦难记忆、从日常化入手呈现生命底色中的凝重、自然与真情,那固然是一位较为感人的散文家。而盛洪义的可贵不仅是一位生命厚重底色的散文家,更是一位艺术高峰的攀登者、求索者。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这是盛洪义多年求索前行、矢志不渝的人生信条。作为一位来自沂蒙山大地的莒国老乡,我深深体味到童年物质饥渴和文化饥渴所对于一位胸有“十万大山”心志之人的巨大激励作用以及那永不停止的超越愿望。转益多师是吾师,是盛洪义攀登、求索、矢志不移行走的路径和尽可能获得更多艺术营养的方式。
正如盛洪义所言,“在我的书画里,就毫无疑问地容进了北派李可染和南派陆俨少的艺术血脉。李可染说,'对于中国画的传统,要用最大的功力打进去,用最大的勇气打出来’。陆俨少说的学画十分法:'四分读书,三分写字,三分画画’。这两位山水大师对后学们的教诲,也成了我的座右铭。”
宋代的邓椿早就说:“画者,文之极也。”至此,我明白了盛洪义之所以到书城听经典文学论坛的讲座,以及与很多文学名家交往的原因了,更深刻理解了我这位莒国老乡绘画中的“十万大山”的气魄及其来源。留下一些“文字性的心声”,就是《摊煎饼》一书的来由和旨归。尽美矣,又尽善也。这是孔夫子的理想美学理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