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已经拥有一本书，什么情况下你会购买它的新版本？对于很多人来说，改头换面的装帧设计可能是一个难以抗拒的“吸引点”。
去年，复刻了原版复古封面的新版伍尔夫文集，在小红书、豆瓣等平台都备受追捧。或许看到了“换装升级”策略的成功，上海译文近日又推出了村上春树精装系列，最引人注目之处，就是采用了知名设计师Noma Bar为企鹅旗下出版品牌Vintage设计的英文版封面。
对比强烈的黑、红、白底色与极简风格的圆形、线条，勾勒出寓意暧昧的符号，视觉冲击力扑面而来。如果仔细揣摩，每个封面的符号都与该书主题息息相关，仿佛给读者出的一道道待解之谜。Noma Bar通过正负形的视觉转换，让封面上的图像一语双关，仿若捉摸不定的幻象，比如《挪威的森林》的封面既是幽暗冷寂的森林，又是命运平行无法相交的渡边、直子和绿子。
如果对比2001、2007、2014、2018年的《挪威的森林》封面，可以明显感受到设计理念的演变——逐渐走出清新淡雅的“日式”风格，拥抱冷峻明快的现代风格，给读者的感觉则是由“软”变“硬”。站在这样的一条延长线上来看，新版村上文集封面设计的转变就并不显得突兀了。
实际上，村上春树身上的日本美学色彩本就淡薄，也喜欢在书中运用大量的象征性符号，Noma Bar的个人风格或许正好接近村上的谜样特质。虽然有部分读者不习惯这样的浓烈直白，但多数读者仍然对于这个全新版本表示欢迎。相比焕然一新的外在，一些读者可能会对新版仍沿用林少华的翻译感到失望，即便一些明显离谱的译文得到了修订（比如《星期天跳跃杂志》）。
相比新版村上春树，读者对去年再版的《兄弟》可就没那么客气了。这版封面由日本新锐设计师通过CG合成，前卫先锋之中透着一股荒诞气息，与小说内容不可谓不贴合。然而，在一些读者眼中，这两位身穿红色男子却活像是保暖内衣广告模特，由于日本设计师没有国内读者共同的视觉经验，所以自然对这样的“雷区”缺乏敏感。
或许正因为上述争议，刚刚再版的《在细雨中呼喊》选取了国内艺术家张晓刚新作《蜉蝣日记》中的一幅，画中漂浮的人物只有下半身出现在封面上，既借用了作品的回忆氛围与伤怀情调，又给予读者更大的想象空间。
上海译文引进Noma Bar的封面设计，也让我想起2020年未读推出的一套卡夫卡文集，由国际知名书籍装帧设计师门彼得 · 德尔桑德操刀，以眼睛为主元素打造了一整套视觉叙事，明快鲜丽的色调令人眼前一亮，成为近几年来国内最受关注的新版卡夫卡。
如门德尔桑德所说：“我已经厌倦了严肃的卡夫卡，悲观的卡夫卡，所以我不想用以往卡夫卡惯用的暗色，我想让阳光照进来，希望这些颜色在明亮的同时充满张力。”由此可见，每一个新版本都有可能重塑我们对于一本书，一位作者的理解。
无论是Noma Bar版的村上还是门德尔桑德版的卡夫卡，国内出版机构的直接引进有时会被指“偷懒”，毕竟这样出自知名设计师之手，在国外备受赞誉的设计拿来用足够保险。其实，本土设计师也经常会得到“重塑经典”的机会，凝聚巧思的作品有时一点也不输国外同行。
2018年，作家出版社邀请知名设计师任凌云设计了一套莎士比亚400周年纪念版。在罗马柱双尖顶围起来的舞台之上，几何造型、模仿纸牌的萌系卡通人像俏皮可爱，仿佛引导读者以更轻逸的心态来翻开这些主题沉重的悲喜剧。
去年，译林出版社邀请一千遍工作室来负责新版塞林格作品集的装帧设计，饱和度拉满的纯粹底色，文字与背景之间的“撞色”设计，中西文字体的一起律动，做出了与上一版截然相反的极简主义风格。
当然，不是所有的新版设计都追求颠覆性，尤其是对于张爱玲等读者的印象根深蒂固的作家。由巍studio操刀设计的2019版张爱玲文集，一系列恍惚迷离、流云遮断的月亮，契合了作品“隔空回望、月色凄凉”的叙事基调，是对于张爱玲作品形象一次更为精妙的深化。
2021年，青马文化复刻了张爱玲亲自设计的初版《传奇》，如她自己所言“整个一色的孔雀蓝，没有图案，只印上黑字，不留半点空白。”之所以在设计上如此决绝，正是为了展现书中“浓稠得使人窒息”的强烈情感。
由此可见，张爱玲从一开始就跳脱出了感伤主义的窠臼。至于请炎樱设计的《传奇》增订本封面，张爱玲更是希望那个鬼魂一般闯进晚清日常的现代人剪影，能够营造出一种令人不安的气氛。或许，下一个版本的张爱玲作品集，出版机构可以像她本人一样更“大胆”一些。
相比于几年才会推出一个新版本的版权图书，公版图书则几乎是一场血雨腥风的同场“比稿”，可以“解锁”一本书更多样化的面目，比如今年川端康成一下子有了几十幅不同的样貌，很多都在丰富我们对他作品的理解，这或许是“公版书大作战”的正面效应之一。
然而，即使是求新求异的公版图书，想要颠覆一本书在读者心目中的固有印象，往往也要面临很大的风险，所以设计上的“路径依赖”难以避免。如果将各个版本的《山月记》放在一起，就会发现很多封面之间的亲缘关系，明月、人虎等元素的复用，仿佛同一主题以不同画风的一次次演绎。
我们希望公版书能够成为一块书籍设计的试验田，真正做到“千书千面”，也希望有更多出版机构给予本土设计师以充分信任，让他们可以突破书籍设计的惯性，一次次刷新我们对于一本本书的认知。
联系客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