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阶
踏上办公楼前的台阶
双腿已不是往日的时针
卫兵仍向熟悉的面谱行礼
我回敬了一只空虚的手
习惯，给我弥留了最后的虚荣
这些台阶不高
每一级都有坚实的阅历
多年来形而上学地上下往复
在平步轻盈的奢望中
企盼飘来那缕青云，宿命地
嵌在斑白的两鬓之间
台阶下压着的浓烈欲望
只能用故事来填充
不同的海拔上
都有不同的诱人月色
无奈的空间里蓄着
迷茫的泡影
当脚步从台阶上脱离
红尘卷走了脚下的那片浮云
太阳恢复了正常体温
鸟语花香不再磨损膝盖
但传达室遗留的报箱
时常让我重翻这部字典
盲肠
走廊是一个过程
欲望被拴在门洞里
光阴曾往返穿梭
在一个定制的风箱中
影子总不会泯灭穿越的欲望
灯光经常把背影渗透
教科书上的脚步声
在地毯上走得奄奄一息
夜深人静时，独自
在长长的黑廊中
摁亮一盏灯
试图丈量出那久违的憧憬
看期待是否能溢满整栋大楼
总想拧开走廊的记忆
倒出那些曾经的停留和往返
有谁在这里穿越成一道闪电
迷茫中，又有谁
已一条道走到了黑
每天把办公室的门打开
一缕阳光从门洞里射向长廊
就象一把手术刀
给盲肠打开一个切口
读报
每天早晨八点
贴着阳光伸进的臂腕
开始重复一个职场的公式
泡一杯毛尖作沙漏
在一行行黑白字句间
洗刷那惺忪的嘴脸
从一条条醒目的标题里
读出一个版图的胃口
担心那些臃肿数字
垒成的n次方
会冲垮一个巨大的堤坝
为了虚构的应酬
长年累月用仿宋体
喂养出一只鹦鹉
春雨翻过秋风
茶杯将岁月泡成了吗啡
长方形的纸质飞毯
托着一个定制的灵魂
每天，从整齐划一的菜园里
用老花镜捕捉那只不叫的虫
独酌
无聊，一个人逮酒
端起酒杯
云彩开始翻出白眼
壶中倒出的恣言妄语
从血管吹动痴花劲草
碗里夹得满地风砂
牙梆里嚼着歪斜的日子
面对一个摇晃的宇宙
挤满了吹牛拍马的对手
口含杜康，不念金刚
醉口喷人，指桑骂槐
光棍扯出了大王旗
鲁莽勾兑出仙风道骨
李白在月亮上抖着无字天书
台词里搁久了的包袱
在窗台上晃着荒唐的手影
同题诗
去看望诗界前辈未央
刘卫笑着献上鲜花
但与未央家的花朵相比
大为逊色，那朵六十多年前
从牡丹江飞来的彩蝶
停在湘江边的一首诗上
一直久开不败，芳香四溢
未央的眼睛生来就小
岁月中熬成了一条缝
仍象上甘岭那隐藏的机枪口
用犀利和机智
在微信上扫射天下诗歌
刚进门他就问我
你的《老木匠》写的是谁？
未央是男人中
个子最矮小的，想必
在朝鲜战场上轮不到他扛机枪
只有玩玩乐器，写写小诗的命
加上几十年的浓缩
越来越短
但这首诗的容量越来越大
跟我坐在一起
仍迸发出雄纠纠的张力
六十多年前
一首“祖国，我回来了”
猛地扑进母亲温暖的怀抱
如今他的两个学富五车的孩子
迷失在他国
老俩口多么企盼
两代人用二个世纪
写一首同题诗
百姓
公车上缴了
踩着秋风的节奏
搭乘地铁
一百元大钞伸过去
售票机无法找零
正当进退维难
身后伸来一只粗糙的手
“我帮你买张票吧
这里有零钱”
回头望着陌生脸孔
歉意地说：
“我怎么还你？”
那人含笑道：
“首长，你忘了
我是你接待过的上访户”呀
……
暗香
与那盆鲜花相对时，我是夕阳
隔着一堵墙看花
更有神秘感
暗香是潜入心灵的蝶影
大楼里最抢眼的
就是乘坐那部电梯的人
花开花落在时光里
不是上去了
就是下来了
我关门时
那盆花一直开着
残留的芬芳
抬高了我的嗅觉
泥土，便有了冷落
摆设
手机让它成了摆设
常在半夜惊醒的美梦
仍珍藏在昔日的铃声中
静候情绪起伏的日子
紧张下榻在大客厅
惊诧降落到小茶几
乌纱演绎的童话中
有一根线牵引灵魂
常喂常新的日月
在话筒中上窜下跳
在铃声休克的周日
总奢望顺着林荫小道
释放一个走出匣子的人
用空谷调低号码的血压
拉息扬声器中的闪电
但那身忐忑的西装
总系着一根被攥紧的领带
如今捧着一张报纸
侧卧在沙发上
就像一个搁在那里，许久
没有“喂”的话筒
大院理发师
镜子中的那些眼神
都是为春天而来
搂抱草香树影的小手
修整着机关恣意的时光
打理冬日的蓑草
应酬，迎奉着长椅上的等待
每日用麻木的臂膀
将割草机演绎得微妙微肖
从不弯腰的恭谦中
让枯燥的客套
在白围裙上抖落
狭窄的斗室里
穿梭着大院里的星光
反光的镜面中
折射出一个空间的气场
不管来“头”有多大
价码上都是一个标准
无论囊中怎样羞涩
廉价的抚摸
也得每日从“头”开始
作者 | 梁尔源，湖南省涟源市人。
中国作协会员，中国诗歌学会理事，湖南省诗歌学会会长。
出版诗集《浣洗月亮》，《镜中白马》。
《镜中白马》入选2019中国好诗第五季。
《菩萨》被选入2018年《新华文摘》。
曾参加《诗刊》社第七届青春回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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