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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鲁诗会|吴玉垒:埋进了片刻的欢愉里

吴玉垒,本名吴玉磊,曾用笔名偶尔、恪一客等,1966年生于山东新泰。作品入选多部年度和综合性权威选本,著有诗集两部。

埋进了片刻的欢愉里

吴玉垒

为什么总是远方

也许明天,我内心不再藏有恐惧

我将知道哪里才是最终的抵达之地。从前

是山的那边,我记得低矮的瀑书山

在我童年的梦幻里翻云覆雨。后来是一座

更高的山,人们叫它新甫山叫它徂徕山

叫它泰山、华山、六盘山、昆仑山……

今年五月,当鄂尔多斯的广袤在我脚下打开

我瞥见一只花斑背的蜥蜴,帝王般地

伫立在一座坟墓大小的沙丘上,我问他

也是在问我自己,远方多远?

多远的远方,才是你的抵达之地……

在五楼阳台,我看到落日的每一次告别

都像是对远方的一次挽留,许多年来

这难道就是我总也啜不尽的那杯酒?!

有时,它是我接近大地的方式

有时,它是我放逐灵魂的理由……

梦里江山

起初他写下岸。写下关关雎鸠

写下蒹葭苍苍,写下瓦罐与少女

星月与浪子,刻骨的相思或绝望

有人因此隔岸观火,有人因此撑岸就船

然后他写下沙。写下无休止的弥漫

无情的淘汰,写下搁浅、嬉戏、失散

擦肩而过的幸福,若有若无的期许

有人埋头披沙拣金,有人埋头聚沙成塔

借着冬天的无奈,他写下冰

写下一道暂时弥合的伤痕,写下一个季节的

清醒与暧昧,风不停地翻着跟头

日子偷偷伸一伸懒腰

九曲十八弯的寥廓、深藏、怅惘、空虚

都贴上了流行的标签,有人不得不卧冰求鲤

有人从此如履薄冰。无数次

他写下泛滥。写下自古以来的奔波

寻找,写下冲动、疲惫、被时光碾碎的柔软

与坚硬,以及随后而至的叹悔

现在,他要写下梦里江山——

那不需要长堤的荡漾,不挟带泥浆的流淌

和傍晚时分一字儿排开的静静饮水的牛羊

一条土路蔓延到天边,一所学校

住满了各种颜色的鸟儿,阳光挥洒着细雨

从每个人的身边列队走过

把岸还给回头,把沙还给青山

把冰封还给万里,把泛滥还给泛滥

枉  然

我能想象的万里之外是一匹骆驼

带领沙漠走进夕阳不再回来

我能感觉的千里之外是一个包裹

带着热乎乎的体温刚刚被打开

我能记住的百里之外是一片高楼

齐刷刷翘望着两只鸽子在盘旋

我能听到的十里之外是一个回家的人

与一个出门的人擦肩而过时风的痉挛

我能看到的一里之外是一盏灯

被雨撕成了一条一条的细线

我能抓住的眼前是一阵痛

在慢慢扩散。多少年了

每一次我都以为我抓住了它

而结果却总是枉然……

流  逝

我把春天读作流逝

冰雪挣脱缰绳,河流掀起盖头

羞答答的乡村向城市靠拢

小草举着拳头在前面冲锋

巨大的橱窗里,混血美女们

忙着更换季节的表情

我把流逝读作远方

那时我老了,老成一把琴

挂在回忆的墙上,老成一扇门

虚掩着生活的松动和阵痛

老成一幅画,大雪覆盖头顶

彩霞挂满胸膛,风吹草低

弥漫着不被人察觉的笑容

我把远方读作爱人

起初的一阵心悸,一片绿叶摇晃

高墙外的马蹄儿哒哒作响

后来的一湖秋水,一树空巢

一扇小小的窗口,在夜深人静时

悄悄打开,一如既往地

保持着原初的荒凉和神秘

我把爱人读作月光

一地的月光,稀释着我的倒影

幸福的尘埃,辗转与陶醉

在暗暗的流逝中,我用若干年前

或若干年后的独坐,轻轻唤醒

一个熟睡的人……

归  还

我用白天的远打开黑夜的近

用黑夜的闪电,化解白天的疲惫

伴随着季节一个接一个的哈欠

先是花开,而后是叶落

把我们带入了彼此的遗忘里

像腊梅遗忘白雪,像恨遗忘爱

像急切的河流遗忘大地

我用白天的玻璃隔断黑夜的辗转

我用黑夜的露珠漂净白天的缤纷

似曾相识的笑,独自流行在风里

啊,正如我用白天的光荣归还

黑夜的梦想,用黑夜的近收留

白天的远,用盐吸纳水

这任何时候都不能省略的过程

把一生的奔波埋进了片刻的欢愉里

今夜星光灿烂

多少人睡了,多少人还没睡

我在辗转反侧中披衣而起

是否该向那没睡的人打声招呼

向那睡了的人说声“对不起”

今夜没有月光,今夜万里无云

今夜的天空,属于每一颗星辰

他们将不必躲躲闪闪,和窃窃私语

今夜,我也将保证不去打搅他们

也不去故作高深地追问:哪一颗星最亮

哪一颗是我的亲人,哪一颗

在看着我的同时也在看着

谁和谁……

今夜星光灿烂,而我

是如此渴望着小,难得的小

再小,再小……小到无迹可寻

小到与万事万物没有距离,我也将

看不到我自己。茫茫天宇

一粒微尘便足以接住我心跳的回音……

【创作谈】

我为此而幸福着

 吴玉垒

“这或许是一个不会有确切答案的问题:对世界的认知程度或者说对世界的把握程度在多大意义上决定着一个诗人的自觉?

我刚在世界上知觉到自己的时候,就发现已经置身于暴风雨中——著名哲学家、《人类理智论》的作者约翰·洛克在谈到自己的出生时这样说。在不经意间,他向我们道出了作为诗人存在的宿命。

事实上,一个真正的诗人,他所置身的‘暴风雨’更多的是来自于内心而不是外部,那不是别的,正是诗人灵魂深处绵绵不绝的良知的召唤。

——除非没有自我,否则无可逃避。”

这是我在一篇谈诗的小文中说过的一段话,那篇文章的题目叫《遵从内心良知的召唤》。对于一个真诚致力于诗歌创作的人来说,我以为,“遵从内心良知的召唤”无疑是诗作展开的基本尺度:它一方面确立了诗歌作为诗歌存在的可能性,一方面标明了诗人作为诗人存在的必要性。

回顾自己二十年茫茫然追寻诗歌的历程,我不能不为此心怀感动。一个诗人的言说尽管微不足道(尤其在当下社会),但作为构成这个世界的一部分,至少它表明了一个诗人勇敢的存在。重要的是,我通过自认为恰当的方式说出了我想说出的,我为此而自豪。我把它当作是我生活的一部分,更把它当作是我生命的一部分。

记得有一个英国诗人说过,“除非你把理解世界的全部努力包容进去,否则诗歌就会枯竭”。我觉得他确实道出了诗歌写作的真谛。作为语言艺术的诗,如果没有思想、没有灵魂的最终支撑,它的辐射力量能有多大?我曾把我对现代诗的认识归纳为三句话:一、是诗,必定是人类良知的呈现。无论是批判、颂扬还是言情、诘问,如果没有良知(人类的良知和诗人的良知)在里面,就不能算是一首真正意义上的诗。二、是诗,必定要有所触及,有所触及才能有所启悟。触及的程度决定了诗的优劣:皮毛还是骨髓?肉体还是灵魂?三、是诗,必定要经得住咀嚼和品味。

在另一篇叫做《心灵历险》的小文中,我进一步明确了诗在我心目中的存在,那就是:我更愿意把“诗”当作一个世界,一个独立于现实世界与理想世界之外的第三世界,那是心灵可以充分喘息、充分获得释放的世界。她让我有一种真切的迷恋,并且有一种深入其中把痛苦咀嚼为欢乐的快感。在这样的世界里,“什么都没有了,什么又好像都在”;在这样的世界里,“浮躁和疲惫会像尘埃一样慢慢栖落,有一种轻松会在身体里醒来,就跟一条苏醒的鱼一样慢慢浮出水面”;在这样的世界里,“我会学习并且能够像蜜蜂那样深深陶醉。”

如此意味深长的过程,在我就是一场心灵的历险。

——我为此而幸福着!

“那些过去了的和那些即将到来的,那些刻骨铭心的经历和那些曾经不怎么在意的过程,那些让我欣慰和让我后悔的事件,那些不期而至的灵感和屡屡错过的机缘,那些鲜明呈现的面孔和那些面目全非的人……”(《心灵历险》)都将在这样的“历险”中获得应有的体认。

因此,“无论向往,还是沉思;无论挚爱,还是背弃。重要的不是我们从中获得了什么,而是我们从中如何经验那些灵魂的触及和震颤。自始至终,我都在进行着一种努力,即我所要做和所要说的——是让那些习以为常的被扭曲、被尘化的生存和生命方式从习以为常中剥离出来——越是熟视无睹的越是值得反思,也越有反思的空间。

对历史的反思使我懂得了尊重和不必尊重的意义。

对现实的反思使我领略了宽容和必须宽容的力量。”(《遵从内心良知的召唤》)

——这,便是诗歌对我的意义所在。

据说——

有一天,一位教授带领他的学生们到实验室,向他们展示构成一个人身体的物质。这些东西被分别装在一排贴有标签的密封瓶子里。——“这是一个从前叫约翰·史密斯的人的全部物质。”学生们依据教授的指点记下了玻璃瓶上的标签——

够装满一只10加仑圆筒的水。可作7块肥皂的脂肪。可做9000支铅笔的碳。可做2000根火柴的磷。可打两只钉子的铁。够粉刷一个鸡窝的石灰。少量的镁和硫磺。

“这一切都是相当有趣的”,一个学生做完笔记后说,“可史密斯先生又在哪儿呢?”

是的,这正是问题的关键。可是如果没有了这些东西,没有了水、脂肪、碳、磷、铁、石灰、镁和硫磺,那么“史密斯先生”又是什么呢?当年,教授说回答这个问题是哲学家的事。而事实上,一个真正的诗人从来不会也不可能回避这个关乎根本的问题……


(本文选自2017年《山东文学》2月下半月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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