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艳青：从砖扎窗到空调

从砖扎窗到空调

                                             

日前贾村乡中心学校给每间教室都安装了立式空调，老师们纷纷反映，太好了节节上课都喜欢！还说呢，就连不上课的老师也想坐到教室后面备课批作业办公呢。才刚刚夏至，已经一连好几天高温天气，这空调安装得真及时！我不禁感叹：现在的孩子太美了！

不由想起了我们上学时的情形：

教室南北两面墙壁都有窗户，而后窗（北面）只有窗框没有窗扇。夏天来了，老师带领学生把扎在窗框里的砖头扒掉上半部分，这样既通风又透光。到了深秋天冷了，老师再领着学生，和好一滩泥搜寻一堆砖块，然后老师当大工学生当小工，学生递砖块铲泥老师抹泥砌砖，把后窗挡得严严实实。秋冬的冷风倒是吹不进来了，教室的光线可暗了不少，尤其是遇着天阴，坐在教室北边的学生就遭罪了。

前窗倒是有窗扇，哪有玻璃？不记得夏天是什么样子了，只记得冬天窗户上糊着的旧报纸或白粉连纸被风刮得忽闪忽闪啪啪响，一个冬天不知道要糊几次窗。应该是初中二年级吧，我坐在靠南边的座位上，一天中午，我忽然发现窗纸绷得紧紧的，而早上窗纸还松松得忽闪呢。那时我们好像刚刚学了热胀冷缩原理，这是怎么回事呢，窗纸不是应该早上紧中午松吗？我像发现新大陆一样向物理老师发问，记得老师没正面回答我，他大概不屑于我的问题吧。直到多年后，我才恍然大悟：早上天冷，窗扇缩小窗纸就松了；中午天热，窗扇胀大了窗纸就显得紧了。直到现在老公一直戏讽我“就不是慢半拍，简直慢好几拍呢”！

到后来有塑料布了，冬天，教室后窗不用再扎严实了，窗框的上半部分用塑料布一蒙，一圈用小钉子钉紧，既挡风又透光。而前窗也不用几次三番用纸糊了，也用塑料布钉严实，就是西北风稍大时仍然忽闪忽闪啪啪响得烦人。

教室窗上哪年装上玻璃的已经记不清了。

不记得我们上学时夏天有多热，一年年就过去了。而关于冬天取暖的记忆就多多了。学生们从自己家里“集资”来各种干柴，有玉米杆，有蓖麻杆，有棉花柴，玉米芯算是比较好的硬柴了。大冷的早上，早到的同学自然就是生火人，在教室后面的空地上搭起一堆火，赶全班同学到齐开始上课时，教室就不怎么冷了。从不记得引起过火灾，满教室乌烟瘴气倒是常事，四周的墙壁自然被熏得五马六道。哪天早上教室里烟重了，老师会皱着眉头泛泛地批评几句，而生火人只会把头藏在桌子下偷偷笑。

后来就有了土盘的泥炉子。快入冬时，学校会准备一大堆煤渣，老师带领同学们拉来lu土（一种发红的土），指挥大家用砖头砸碎土块，按一定的比例配好拌匀煤渣和土，在混料的大堆子中间刨个坑倒上水，阴沉一会，然后用铁锨搅拌均匀。再在台阶上撒一层薄薄的炭灰，然后老师指挥力气大有眼色的男生铲煤泥，老师自己用泥瓦匠使唤的模子把煤泥摊平抹光成约五六厘米厚的大块，最后把模子竖起来，用模子刃在煤泥块上划出横竖间隔均匀的直线，这样等煤泥干了，搬起来就是四四方方大小基本一致的“煤膏”。准备煤膏的活计要利用好几天下午的活动时间呢，男老师会帮助女老师，教室用的准备好还要准备老师房的，一冬天要用的煤膏全要趁天气不上冻时弄好。每每这几天，满学校全民欢腾，力气大有眼色的男生被老师“重用”骄傲得像个将军，家离学校近的同学被老师分配或者自告奋勇到自己家取这样那样工具，插不上手没事干的同学就和女老师们一起围观笑闹。偶尔哪个同学因玩闹跌坐到刚抹好的还软乎乎的煤泥块上，一脸尴尬一手黑泥惹得同学老师都哈哈大笑，负责干活的老师连生气都顾不上，赶紧重抹再划。

而生炉子这种技术活，多半是老师干的。老师从自己家或让同学们带些引火的玉米芯，天实在冷了，早上到教室后先生炉子，偶尔会“偷偷”从放在两边窗台上的灯盏里往玉米芯上滴几滴煤油或柴油，要不然某一家的玉米芯偏湿点不着。从这个灯盏里滴了几滴后老师会让换一盏，要不某个同学点不上灯要摸黑了。泥炉子通常盘在教室前面的东北角，而这还曾经引发了我和一位姓尉的女同学的一场大讨论：她坚持认为北边冷南边热，所以炉子要盘在教室北边；而我认为教室门在西南角，炉子总不能盘在教室门口吧。我们也有共识，炉子不能盘在教室后面，要不老师管起来不方便。

小时候的冬天真冷！身上穿着妈妈缝的棉衣棉裤，外面再穿一件“小大衣”，脚上穿着妈妈纳的千层底棉鞋，头上裹着围巾、戴着帽子，有的女生手腕上还戴着套袖。早上上课老师一般都不让写字，嫌大家手冷。即使这样，班上的同学一个个双手生满冻疮、咧着深深的血口子，冻得脚疼想哭的感觉至今我都清楚地记得。一下课，男生一伙女生一伙在西墙根下相互拥挤取暖，中间的哪个被挤出去了，就再排在边上继续挤。女生还做一种两个人面对面互相踢脚取暖的游戏，边做边念“一五六一五七一八一九二十一，二五六二五七二八二九三十一，三五六三五七三八三九四十一……”（至今都不知道这念的是什么意思，一种统一节奏的口号吧）。

      今天中午听说一位家长来学校参观，临走时念叨“还说改造好了，没怎么好啊”。我们都无语。怎么算好，好的标准是什么？当年我们坐在砖扎窗的教室里，点着煤油灯，跺着脚，搓着手，熏着烟，真苦了也真乐了，也长大也成人了。家长追求好的办学条件没错，我认为切不可本末倒置。空调可以有，暖气可以有，但是优秀的教师团队、良好的育人氛围、温暖的亲情陪伴、优良的家庭熏染等人为的因素才应该被首先考量。

贾村联区 李艳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