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万思琪
看到pya里转载的一篇关于721矿的文章，突然很感慨，怎么一瞬间我们就这么大了呢？2018年的春节是我最后一次去这里，因为爸爸的工作已经很久不住在矿里，所以要彻底的把家搬过来，这意味着我以后也不能回那里住了，想一想上一次住这里是我初二的暑假，至今已经7年了。
一大早，特别激动的我就跟着车去矿里搬家，爸爸说东西都不一定放得下，你还跟着去？我说，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回去了，我想再见一见它，那里是我全部的童年啊。
车慢慢地开进莲塘，因为最开始住的地方人越来越少，所以后来我家搬到了楼房，这次也是来这里把东西搬走。可我最想去看的还是那个最开始的平房，他们说时间很紧不呆久，但还是答应了去看看。
我原以为看到的还是原来的样子，至多是更破旧杂草更多。但想不到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废墟和废墟后的一座山。我爸带着我往上走的时候，他踩在一片废墟上，站在家门口说到了。突然之间我竟然走到家门口都不认识了。他说从搬走之后这里就要拆迁，旁边老表会盖房子。那是一种什么感觉？人非物非吗？我看了看周围，努力辨认附近的环境，想从这片废墟中找到原来一样的痕迹。我看到走上来的小路旁边的小水沟，小水沟上架着的两块石板，还有隔壁的枇杷树，那么熟悉，我每次都是踩过那块石板往前走几米就到家了呀！如果不是旁边的房屋建筑变成了废墟，我从来没注意过原来这两块石板和那条沿着家家户户淌过的小水沟是多么坚固。看着看着，我脑海里涌上来很多小时候的记忆——
721矿，曾是亚洲地区最大的铀矿基地，我的爷爷我的爸爸都曾在这里工作过。我一出生就在这片土地上，接触这里的人文环境，一直很感谢这个地方让我有一个多么自由开心的童年。那个时候，整个公溪镇上人很多特别热闹，大部分都是矿里人，和我一般大的孩子几乎都是从小就认识，家住得近大家都是一起玩，平房所有门口都有小院子。我常常跑到别人家里玩，到了吃饭的时候爸妈站在门口对着上面喊我吃饭。我家后院有一颗特别大的柚子树，到了夏天吃饭的时候，就会把桌子抬到树下边乘凉边吃饭。到了晚上，常常往碗里装满了菜，端着往外走，站在外面和邻居边吹牛边吃饭。几个人站在院子门口多热闹，没菜了再回去夹。每到过年过节，家里有什么好吃的就会往隔壁邻居家里送。我记得我朋友的奶奶，她包的粽子各种形状的特别好看，所以每到端午节都会拿几个来我家里。都说远亲不如近邻，那时候的隔壁邻居真的很好。
那时候，每家都会种点菜地，所以吃了饭，就要跑去浇菜。我在我家的小院子里种了很多花，大部分都是指甲花，还有兰花、栀子花、蝴蝶花什么的。日落的时候，我会提一桶水把我的花都浇了。等到秋天结了种，再用餐巾纸包住晾干，来年春天的时候种下去。晚上6点50分是天气预报的时间，每天我爸都会很准时的看完，然后出来和隔壁邻居打打牌聊聊天。我就会洗完澡，擦上一身的痱子粉，香香的出去玩。在附近有一个地方，大概有7、8棵树围成的，我们叫它小树林。在下过雨的晚上，泥土湿润，我爸会带我去那里抓知了。看到一个小洞，我把手伸进去，它就会顺着你的手爬上来，每次能够摸很多回去。洗干净放在我家的盐罐子里腌，第二天给我炸了吃。后来我长大了，抓回来觉得它们挺可怜的，就会把它放在家里，看着它蜕壳，第二天变成蝉，放在我家的柚子树上，现在想起来我又很怀念炸蝉那个味道了呢。
家里有根水管，供着一家人的用水，但是它不是全天都有，只有早中晚吃饭的时候才会来水，所以家里有几个大桶，用来接水备用。夏天会接水放在太阳底下晒，热了晚上就会拿这个水洗澡。那时候小，冬天我妈会让我在院子里洗澡，因为有太阳，夹一圈帘子在盆里洗，冬日暖阳多么舒服。有时候没水，我奶奶会带我去后面的山上挑泉水，拎着两个空桶，那口小小的山泉还在滴滴答答的落着水，山上空气的味道扑鼻而来，泉水上飘着水草，水里还有很多小蝌蚪游来游去。奶奶常常是刮开上面一层，挑下面的水灌进桶里。泉水冬暖夏凉，在炎热的夏天喝上一口冰凉凉的特别爽。
说到后面的大山，每到春天都会有漫山遍野的映山红，我爸没事的时候会带我去摘，连着枝桠，摘一把回来插进啤酒瓶里养着，红彤彤的开得鲜艳。山上面还种了特别多的水稻，秋天村庄里的人把水稻割了，会把根烧掉。我和小伙伴们就会跑到稻田里打滚，一个压一个。我还记得山上的柿子树，我还跑去摘过，结果拿回来涩涩的不好吃。还有笋，那种细细的小笋，不过好像也没有挖到多少。夏天的时候，我会拿个棍子到处去卷蜘蛛网，粘趴在树上吱吱叫的蝉。快要下雨的时候蜻蜓低飞，拿个网子出去捉蜻蜓，还有那种小蜻蜓，把它翅膀摘了，放在我家纱窗上。还常常到门口捉蚂蚱给它喂草吃，抓了青蛙把腿弄下来，拿绳子绑上用杆去钓其他青蛙。当看到青蛙上钩了，高兴地把杆拽起来。看蚂蚁长长的搬家，满厨房的打苍蝇，把半死不活的苍蝇放在蚂蚁的必经路上喂蚂蚁，看着一堆蚂蚁抬起一只苍蝇往洞里送。
春天的时候，我家的柚子树落了满地的花，香味扑鼻。到了秋冬结了柚子，我爸拿着梯子爬到房顶上把柚子勾下来，不是那么甜，我却每年都能吃很多。冬天的时候，下了很厚的雪。第二天早上起来，看到白茫茫的一片，周围的隔壁邻居就会开始铲雪，弄成一堆方便走路。我会拿这个雪堆雪人，打雪仗。2008年大雪灾的时候，房檐上挂了很多很长的冰柱子。我天天和别人跑出去打冰，以至于脸上后来冻了冻疮。也是那年，搬到小区拍的一寸照，永远地记录下了这个脸上两块冻得发紫的印记的模样。
记得每到过年，我爸单位就会发一箱苹果和橘子，还有中秋节一盒滕王阁的月饼。中秋当天拿刀切开，一人一小块，这在我看来是件特别有仪式感的事情。还有傍晚的时候，飘来烧杂草的烟火味，伴着一路骑着车叫卖包子馒头的小贩，有一种里面加了一点豆沙的小馒头一块钱十个，当时我特别喜欢吃。记得有一年暑假晚上，我玩完回家推开门，一条蛇不知怎么爬进我家客厅，后来还是我奶奶喊来隔壁的奶奶一起打死的。看她们把蛇挑出去的时候，我现在想起来都很害怕。那时候的房子，家家户户都是连在一起，有一个好处就是，每当我奶奶忘了带钥匙，就会让我从隔壁的奶奶家后院养鸡鸭的地方，从窗户爬进我家厨房，然后跑到前门给她开门。我家养过兔子，我爸还为此特意做了一个木笼子，喂它的时候把青菜吊在上面，两只兔子会争先恐后地抢，吃得特别快。
可能因为那时候人小，所以看什么都觉得特别大，上街的时候比我还大的狗，宽宽的马路，大大的桥，现在再看突然觉得原来马路并不宽，是我长大了吧，它们就被缩小了。还有记忆中的莲塘学校，我放学的时间和我爸下班的时间差不多，他每天会骑着单车在校门口接我回家，我原来坐在后面脚会乱动，有一次卡在了后车轮里。这次之后，我爸在前面做了一个板子，垫上棉花，架在车前面，后来我一直都坐在车前的小板凳上上学。路过莲塘学校门口，小时候经常买吃的小店还在开，还是记忆中的模样和摆放，不同的是来买东西的小孩变了。
看到莲塘学校，我们曾在里面上课，曾在周一升国旗的时候高年级的孩子为我们戴上红领巾，那时候多想长大啊！看着高年级的人在那里跳皮筋多羡慕，觉得我长大也是这样子吧！还有大扫除的时候，打扫树上掉下来的落叶，堆成堆烧掉。运动会的时候，比赛跑步的运动场人真多啊！春天老师会带着我们到梧桐山春游，背上了一堆小零食，一路边走边让我们念墙上的大字。还有教语文的蔡老师，她还会带我们上音乐课，那时候一直觉得这个老师很好看，很喜欢看她披下头发别在耳后的样子。只是后来矿里大部分人搬到了抚州市的小区，我没有读完四年级，后来听说她教完了4年级就退休回了上海，再也没有见过。
还有莲塘的照相馆，每年生日我爸都会带我来这里拍一张照片作为纪念，直到10岁搬家断了。那家照相馆门口贴了很多别人拍的照片，我会去仔细看贴出来的人。我和我的朋友4个人在这里拍过一张合照，洗出来人手一张，不知道当时为什么想要去那里拍一张，现在看来真有纪念意义。还有10岁的那张生日照片，我和朋友一起去的，她抱来她家刚下的小狗仔给我抱着拍照。因为狗不看镜头，她们就在前面一直逗狗。
还有莲塘医院，真是想不到当时一股刺鼻的药水味，我十分不想去的地方是怎么改成了幼儿园。那时学校旁边的早餐店卖米粉，好像才2、3块钱一碗，我爸早上常带我去吃加蛋加肉末，这次回去因为到那快中午了，所以在早餐店吃了粉，没有记忆中的好吃，却涨到了10块钱一碗。还有理发店小时候我想留长头发，但是没人帮我打理，我妈就会骗我说打薄一点不会变短，结果每次都短一大截，委屈也不能生气。
刚开进莲塘有个汽车停车场的地方，那里晚上会跳广场舞。我记得我还在那跳过兔子舞，手搭在前面的人肩上，排成长龙，来回蹦。这个地方有一个流浪汉，穿着破破烂烂，我经常能在这里看到他，好像在停车场的角落还有他的被子。还有那家蛋糕店，每年生日都会在那里订个蛋糕，晚上逛完马路回来在那里买根冰棒，那时候的冰棒还有5毛和1块，1块5的都是好的。西瓜才2、3毛钱一斤，早上买完菜看到卖西瓜的小贩没卖完的几个瓜，就会一口气都要了，然后小贩跟着我们把西瓜送到我家里去，那会我家的瓜一般都会放在墙角堆一堆，每天都有的吃。
突然一瞬间好多记忆涌上脑海，开车离开的时候，我不舍地看了看这个像世外桃源一样的地方，它偏僻宁静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十分感激我在这里度过了10年最初的时光，那是记忆里特别的存在。搬到小区后每年年初一，我还是很喜欢和父母去拜年，因为我能看到很多好久不见小时候看着我长大的爷爷奶奶叔叔阿姨，那些隔壁邻居，只是每年去的人家越来越少，那些看着我长大的祖辈们因为病痛年老，慢慢的相继离世。
今年暑假，我妈一直念着说原来隔壁的何奶奶每次见了她都和她说想看看我，说什么时候有空带我去她家看看。想想她们一家后来搬到南昌也是很久没见过了，看到何奶奶的时候，她的精气神还是像原来一样的好，只是人老了。她看见我还像小时候一样摸摸我的脸，和我说我就是想看看你现在大了长成什么样子了，让我有空了来她家玩。是啊，不知不觉的，一晃我们这些当初不懂事的小孩都长大了，而她们都老了，看不见了。爸爸原来说：“我刚开始来到矿里的时候，就和你现在一样大，20岁。那时候，那些爷爷奶奶们也不过和我现在一样40、50岁。”现在想想原来他们那时候多年轻，一转眼他就到了和那时候的爷爷奶奶一样的年纪，岁月不饶人啊。
想说的东西那么多，一下子竟不知道从哪说起，又怕忘了什么，就是特别怀念这个小地方，它带给我那么多的快乐，后来的我才发现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吧。韩剧《请回答1988》中最后问长大后的德善和阿泽，想不想回到那个时候，阿泽说“如果能回到过去的话，想做一件事，跟伙伴们一起，在我房里通宵玩耍，玩玩大富翁，吃吃拉面，看看英雄本色”。德善说“我倒是想回到那个时候。”阿泽问她为什么，她说“她想回到那个时候，见一些人，那个年轻，如泰山一般的父母”。
看到这里的时候好感慨，如果可以，我也好想见见他们，见见旁边的人，见见小时候的我们，是不是变了太多。当初带着我的愿望折的纸飞机，顺着水沟飘走的纸船，如今到哪儿去了呢？可岁月已经过去，又能怎么办啊。当我再次回到721矿时，就如流逝的岁月般，它们都上了年岁，但无论是小时候的记忆还是721矿，再也无法回到过去了。
我想一觉醒来，我在莲塘学校的课桌上，听着蔡老师讲课，下课了和伙伴在走廊里嬉戏打闹，放学大家蜂拥而出，门口有骑着单车在校门口接我放学的爸爸，买上一根5毛钱的冰棒，回家……
再见了，721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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