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猪过年

■作者：张新生

　　2020年农历鼠年来临前夕，我们721矿抚州金安小区的居民朋友，家家户户都在准备年货，购买猪肉几乎成了每家每户的头等大事。2019年下半年以来，由于受非洲猪瘟的影响，全国各地猪肉价格一路飙升，使不少一般老百姓家庭望肉怯步。我们抚州跟去年春节相比，猪肉价格至少翻了一倍。春节前夕，虽然各地政府投放了一部分国家储备猪肉到各个猪肉供应点，暂时缓解了市场上猪肉供不应求的现象，但是，过年的猪肉始终没有降价的迹象。

      过年一定要买肉，一般家庭看着居高不下的肉价，心里都要反复盘算一番。我和老伴商量，反正今年我家儿子和孙子他们都不回抚州过年，家里只有我们老两口，于是我们俩决定：今年过年的肉少买一些，数量减半。大概与我们怀有同样想法的人很多，往年我们金安小区春节前后到处可见阳台外面晒满了腊肉和香肠，今年基本上就看不见了。

　　昨天，我们老两口从超市买肉回到家里，大概算了一下账，200多元钱还没有买到10斤猪肉，真是好贵哟！盘算一下，我们老两口有这几斤猪肉过年就差不多够了。这时，我突然想起来了当年我们721矿人杀猪过年的场景，谁家里过年有一头猪，真是可以过一个富足的新年。回想起当年我家杀猪过年，有一种幸福的喜悦感觉浮现在我眼前。

      当年山南分矿大部分家属没有工作，可是她们个个都很勤劳，几乎每家每户都养一头猪。到了春节前夕，把猪杀了，把其中一部分猪肉卖给同事、老乡和邻居。小孩多的家庭，过年一头猪全部自己吃。在那个猪肉凭票供应的年代，商品粮户口家庭每人每月只有半斤猪肉供应，平时，大家吃肉成了一种奢望，只有杀猪过年的时候全家人才可以多吃肉、吃个够。

      过年杀猪的家庭都要加工不少香肠和咸肉，当年还没有普及家用电冰箱，香肠和咸肉都是挂在家里的梁上或者透风的地方。等到天气暖和以后，香肠和咸肉颜色会变黄，还会渗出盐水来，原来有的香味容易变味。因为没有条件保管，一般情况下香肠和咸肉只能够吃到端午节前后。当然，过年杀的猪能够吃半年也不错，算是生活条件非常好的人家。在山南家属们的影响下，我老伴也不甘落后，1982年初夏，经过我们两人商量以后决定，我用自行车从公溪镇买回来了一头十多斤重的小猪喂养。

　　当年我家住在山南食堂后面的草棚里，草棚后面有一片菜地。夏天，蔬菜生长旺盛，吃不完的菜正好喂猪。我把猪圈就盖在厨房后面，距离邻居大约20多米，基本上不影响他们生活。我在猪圈外面挖一个坑，坑里面抹上水泥，猪大小便流入坑里面，是种菜的好肥料。自己找几块木板钉成一个喂猪的木盆，木盆为一个长方形，里面可以盛十多斤猪食，还做了一个提手的把。

      到了秋天，小猪长大了一些，我家有不少地瓜藤、南瓜，是喂猪的好饲料。深秋时节，矿区附近比较偏远的地方，有人挖完地瓜以后丢弃的老地瓜藤，我们两口子一起去把它捡回家，挂在屋檐下晾干，冬天备用。那时候粮站经常有平价的碎米、细糠卖，能够买到的人都是关系户。为了买米糠，我经常骑自行车到十几公里远的马鞍坪去赶集，用自行车每次能够背几十斤回来，价钱也不便宜。

      喂猪需要粮食，我每天至少都要给猪吃半斤米左右，当年我家粮站计划供应的粮食勉强够吃，根本没有多余的粮食养猪。为了买高价粮食养猪，我曾经跟随同事一起坐火车到崇仁县白露渡乡下去买高价大米。白露渡有一个火车站，我们早上天不亮出门去赶江边村开往南昌的火车，白露渡站就在江边村开往南昌火车站的中间位置，离矿区大约40多公里。我们当天中午买好了米，下午可以坐同一趟车返回，傍晚时分到家。

      江边村到白露渡的火车票大约一块钱左右，下车以后还要步行2-3里路，必须到当地村民家里去购买大米。当时大米属于计划商品，政府禁止在市场上交易粮食，白露渡那个地方的村民粮食比较充足，他们会拿出一部分大米卖，换几个零花钱。当地政府知道当地村民会在家里私自卖米，但是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记得当年粮站平价米是每斤一毛四分钱，需要计划定量供应，买高价米的价钱是一块钱买三斤。我早上出发前准备好了布袋子、扁担和绳子，一次可以挑回来大约100斤。

      到冬天，猪饲料比较紧缺，我就把屋檐下的老地瓜藤拿下一小把来，用砍柴刀剁碎以后煮烂来，加入一些萝卜、白菜、米糠喂猪。喂猪不是一般的辛苦，一天三顿要给它吃不少东西，还要多烧很多柴火。上山砍柴需要付出很多力气，需要长年累月的劳累，只有亲身经历过以后才知道有多么艰辛。现在有了专门喂猪的饲料卖，喂猪比较简单而且没有那么辛苦，但是用饲料喂养出来的猪肉没有那么香，味道差远了。

　　转眼间过去了八个月，年关来临，我家的小猪由原来的十多斤长到了大约140斤。听同事们说我家这头猪的品种属于小品种的土猪，黑颜色，肚皮大，品种关系，不会长大了，继续再养下去就要亏本。于是，我们两口子商量以后决定：杀猪过年。

　　记得那一次，我家从同事那里借来了食堂丢弃不要的大铁锅，在自家草棚门口台阶上挖一个大坑当灶，把大铁锅放牢固以后加入大半锅水，然后往大铁锅下面点燃柴火。等到水快要烧开的时候，几个老乡给我帮忙，把猪抬到了提前准备好的一条长凳子上面。长凳子下面准备好了一个脸盆，脸盆里面放了一大碗盐水，老乡屠夫倪仔力举起屠刀，对准猪脖子，一刀捅进猪的心脏。

      倪仔力说，农村人办喜事杀猪很有讲究，如果一刀不能把猪杀死，东家会不高兴的，同时猪不能让它叫很久，如果猪多叫了几声还不死，那是不吉利的。随着一声嚎叫，鲜红的猪血从猪脖子上的刀口处喷了出来，猪紧接着哼了两声就死了。猪血全部流入提前准备好的脸盆里面，猪血几乎一滴不漏，装了满满一脸盆。猪血凝固以后把它放到锅里面随便煮一下，然后分给邻居们吃。

      等到水烧开以后，几个人把猪抬进大铁锅里面去烫毛，烫一会儿以后，马上开始拔猪毛。倪仔力有一套杀猪的工具，刮猪毛他动作十分熟练，帮忙的人也不甘落后，抓紧时间趁热打铁，用锅铲死劲刮，等到半边猪毛刮得差不多的时候，把猪翻一下身，再刮另外一半猪毛。然后看看有没有烫到的地方再浇几勺热水，很快就能够把猪毛刮得干干净净。刮干净猪毛以后，用清水把猪身上洗干净，然后用杀猪专用的铁钩子勾住一条猪后腿，几个人一起使劲，把猪倒挂在我家草棚门口的苦楝子树上。

      紧接着下一道工序是把猪头割下来，根据东家要求，猪头可大可小，一般猪头十斤左右。猪舌头是下酒的好菜，猪头肉一般都是把它腌制以后晒干留着慢慢吃。开膛以后把猪内脏拿出来，很多人都知道猪肚子里面靠近脊梁骨中间那里有一块肉可以吃生的，看见有人吃生肉我感觉很恶心，吃生肉我没有这个胆量。我到现在一直还没有搞清楚，生吃猪肚子里面那块肉有什么科学依据。

      猪肚子里面的东西扒出来以后，用一个大脚盆装着，然后扒下猪肚皮两边的两块大板油，小肠是灌香肠的必须材料，紧俏商品。一般都是关系特别好的人送一些，自己留一部分灌香肠用。过年用的猪脚一般都会剁长一些，保证一只猪脚能够烧两大碗。

      翻猪大肠是个技术活，猪大肠里面都是猪屎，一不小心大肠就会弄破，大肠里面的猪屎漏出来就会把大肠弄脏，大肠弄脏以后很难洗干净。翻猪大肠必须要两个人，一个人小心翼翼的拉住大肠头，慢慢把它往外翻。当把猪大肠翻到5寸左右，另外一个人开始用水壶往大肠里面灌温水，温水有顺滑大肠的作用，干这个活不能心急，必须小心谨慎才能顺利完成。

　　当年，过年的猪肉凭票供应，每人用当月的肉票可以多买一斤，国家规定的价是每斤八毛钱。过年前夕，矿区附近也有部分村民把自己家里过年有多的猪肉拿出来卖一部分，换点零花钱，价格在每斤一块二以上。猪脚和猪内脏大家都喜欢，可以做几个过年的好菜。我们矿里一般家庭杀猪以后，也会按照市场价卖一部分高价猪肉出去，多少收回一部分养猪成本。

　　1983年元旦以后，我家从草棚搬到了山南黑风口附近的楼房。自从住进楼房以后，没有了盖猪圈的地方，菜地也很远，我家从此放弃了养猪。几年以后，由于种种原因，山南养猪的家庭越来越少了，每到过年的时候，我和同事们都会回想起当年自己家杀猪过年的场景，都希望自己家里能够有一头猪过年。

      几年后，有一年过年前夕，我们4家住在一起的老乡商量决定：买一头猪来，杀猪分肉过年。这个主意好，大家一拍即合，马上行动起来，当时打听到了同事陈布海家里养了两头猪，估计他家过年前肯定会卖一头。我们4个老乡马上去他家猪圈里实地察看，老乡倪仔力进矿以前在黎川县屠宰场工作过，他是专业人士，他可以根据猪的骨架子、背部宽度、猪的胖瘦估算出该猪有多重，有多少猪肉，然后根据当时的市场价，准确的推算出买他家这头猪，杀猪以后能够赚多少钱。人们常说知识就是力量，知识也是金钱，那一次杀猪以前，看过猪以后，起码我们知道了买他家这头猪绝对有钱赚。

　　这个陈布海非常勤劳，同时精明过人，他家鸡、鸭、鹅、猪、鸽子都养了，经常有人去他家买鸽子和鸡蛋。陈布海看到我们来他家买猪，客客气气的出来迎接我们，他说的比唱的还好听，说他家的猪有多好多好，表示愿意把猪优惠价卖给我们。记得那一年跟陈布海谈好了毛猪价格是空肚子每斤一块一毛五，因为陈布海跟我们都是同事关系，给了面子，每斤毛猪比市场价便宜五分钱。买猪过程中间，我们之间几乎没有讨价还价，很快就顺利成交。

      人们经常说笨猪、蠢猪，其实猪并不笨，也不蠢，它也怕死。记得那年杀猪的那一天，我们从陈布海家把猪赶出来，半路上碰见老工人官中元在家门口杀猪，他家当时正在门口马路边刮猪毛。我们几个人前面用绳子拉着，后面用棍子赶着猪，百米开外，猪好像看见或者闻到了气味，知道情况不妙，前方就是刑场，它马上趴在地上不走了，拉都拉它不动。

      迫不得已，我们几个人分好工，4个人每人抓一条猪脚，一个人抓猪尾巴，5个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猪抬着走过了这一段将近200米的距离，然后继续把猪赶着走。那一次，我们几个人买陈布海家的猪自己杀也没有白辛苦，杀完猪几家人分完肉最后算账，按照当时的市场价，除了成本以外还赚到了猪头、猪油、猪内脏，几个人还吃了一顿丰盛的晚餐。

　　我在721矿度过了30多个春节，记忆最深的就是唯一那次自己家里杀猪过年。2007年搬家离开了矿区，杀猪过年成了我们721矿人美好的记忆。

      @原文刊载于《721矿游子》第25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