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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康宁文集:记插队落户的日子(中)

记插队落户的日子(中)

作者:李康宁

三、人生第一笔“所得”

  新鲜感不可能长有,饭来张口的派饭也不可能长久吃,大约一个星期后,我们六人分别分到了第一、二生产队,我是二队,队长叫冯何能(这个名字很怪),两个队好赖田各占一半。

  十一月份正赶上秋收割晚禾,我拿着队里新发的镰刀,不前不后夹在中间一行,为了跟上趟,组长让我只割四兜(行),农民们割六到七兜(行),可不知怎么回事,镰刀似乎不快,像锯树一样,来回拉才锯断一兜,累得满头大汗,还是跟不上趟,被人远远地甩在后面。

  一天下来腰都直不起来,人家是弯着腰割,我只能蹲在地上锯,队长看了半天,摇晃着脑袋:“不行!不行!个子太小,手脚都短,够不到四行禾,明天跟妇女去学晒谷子吧!”

  于是第二天我就到妇女组晒谷子,这些大妈、大婶、大姐们挺照顾我,没让我担谷子,只是翻杪谷子,杪完了可以在阴凉处歇一歇。大妈大婶们喜欢打听事,家里有什么人?读了几年书?爷娘是干什么的?县城好玩吧?青菜豆腐几多钱一斤?洋油、洋火、洋碱好买吧?可我一个问题也回答不了,一是家庭情况不敢说,怕被人家当成狗崽子,毕竟父亲是在战犯营关押,大姨(养母)是三反分子、走资派。二是市场行情我从来不过问,不知道价钱,洋油、洋火、洋碱是要票的。

  和妇女一块干活也不轻松,提的问题叫人冒冷汗,后来一到休息我就躲远点,不与她们在一起。好在秋收的日子不算长,半个月就过去了。秋收后我又回到男子组,开始铲田塍(除草),这个活是各自为战,铲多铲少随便,不会妨碍别人。

  可到了评定工分底分时才知道,我的底分是男子组最低的,也是男知青中最低的,只有6分,但与妇女组比我还是最高的,这似乎包含了一点照顾的成分。据说往年每个工分的分值是5分钱一分,一个全劳动力,一天10个工分才是五毛钱,比县郊的孝岗镇农民少了7分钱一分。

  劳动课就这样开始了。此后就不再是上“课”了,而是要赚饭吃,就必须出工,再没有谁照顾你,到春节时我干了整整三个月,出工86天,赚了25.8元钱,一算账还倒欠队上3.5块钱,这就是我人生第一次挣下的钱,虽说还没赚够吃的,但总算赚了大部分,越干虽然越亏,但不干就连稀饭都没有吃。

  不管怎样,只要天天在出工,队上还是不会要你还账的,大部分农民也都是欠账过日子,他们的家庭负担更重。这个年月穷不怕、怕不穷,大家都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混一天算一天。

  在插队落户的日子里,最困难的还不是劳动,而是怎样生活。起初知青们还是在一起挑水、做饭、种菜、砍柴,可到后来,你干活多,他干活少,就开始计较起来了,特别是高中生们,在家时学过做饭,也有力气,自然成了干家务的主力军,而我只能打打下手,成了白吃饭的。尽管意见大,但在队长的干预下,还是继续维持了下去,半年以后,这样集体生活的日子还是过不下去了。

  首先是种菜,知青有一亩多自留地,但怎么种也不长,没有肥料,没有技术,长得没有吃得快。买菜吃没有钱,到公社路程远,耽误工。有的伙伴每月都回一两次县城,从家里带来一些腌菜炒油渣,而我家没有人,回去也白搭。

  正巧散伙时碰到是春天,当地的小竹笋漫山遍野都是,于是我只要有空就上山采笋,那半个月竟然采了两三百斤新鲜笋,盐水一煮一晒有四十来斤干笋,到集上买了两斤辣椒干,这就是我天天吃的菜。

  到了五月梅雨天,当地阴山腰上长满了蘑菇,在当地农民的指导下,我渐渐认识了是否有毒,也就是半个月,采了几百斤,但晒干后真是少得可怜,一斤新鲜蘑菇只能晒到一二两,但总算解决了一些下饭菜。

  队上一年到头没有一分钱发,只有知青才能打借条借个一二元,买点油盐。盛大的节日一年只有两次,一次是双抢,一次是过年,队上都会杀猪,可以分到一两斤肥肉,熬完油炒油渣吃,就算过年了。有些农民在完成上购任务后,家里还会多养了头把猪,出于同情和可怜也会卖给我们一点,但不赊账要现钱。

四、人生流的第一次泪

  农村的夜晚真的难熬,天热时蚊子铺天盖地,咬得人睡不了觉,只有用樟树片烧烟熏蚊子,当地民谣说:“蚊子大似牛,牛见了都发愁。”

  天冷时,风从天井经花格窗直接灌进房间,我盖的是舅妈给的一床垫了几十年的垫被,又硬又不贴身,风从上下左右往里灌,下面只是一床草席加稻草,整夜都蜷缩着,将被子死死地卷在身上,但仍抗不住刺骨的寒风,晚上起来拉尿,冻得浑身打着冷战。

  当地有一种稻田叫翻(冷)浆田,一般都有膝盖那么深,深处可以将人淹没,越挣扎陷得越深,和红军过草地的沼泽地是一样的,人只要用耘禾的禾耙推一下,整个一片田都晃动了起来。这种田牛是下不去的,只有人下去插秧、收割、翻禾兜。

  冬季正是翻禾兜的季节,冰天雪地穿着短裤,脚一下去就冻紫了。我第一次下田,下去仅两秒钟就蹦了上来,泪水就在眼眶里打转,实在太冷,赶快用手搓,才渐渐热乎点,多次试探后,才咬牙切齿地下到田里,后来竟然适应了。

  这种田里蚂蟥特别多,它在泥巴深处吸你的血,一点感觉都没有,拔出来竟是一腿的血,有的蚂蟥延着大腿往上爬,可以直达裤裆。可这种田里种出的谷子特别好吃,因为生长期长,又是晚米,吃这种米饭都不需要菜,油腻得很,真香!当地有民谣曰:“吃就吃晚米,做田就出眼泪。”又因为村子在山坳里,当地民谣又曰:“出门就是岭,下田就瞒颈”。

  1968年的春节,天特别冷,下着大雪,冰溜子最长的有一米多长。知青点的伙伴们都回县城和父母过年去了。我因为母亲在天津,路途遥远,再说就是去了,也不知大姨和母亲她们这个动乱的年该怎么过。年前大姨和母亲寄了十元钱来说:“如果你不愿去舅舅家过,就在生产队过。”

  于是我留下来了,整个知青点就我一个人,若大的房子空旷墨黑。年三十家家户户燃放着鞭炮,酒肉飘香,与鲁迅《祝福》中的情景很相似,“旧历的年底毕竟最像年底……,灰白色的沉重的晚云中间时时发出闪光,接着一声钝响,是送灶的爆竹;近处燃放的可就更强烈了,震耳的大音还没有息,空气里已经散满了幽微的火药香”。

  我正是这一夜在我的第二故乡外曾村过的年,没有酒、没有爆竹、没有亲人,甚至没有煤油灯(因为去大队小卖部去晚了,没买到煤油)。孤身一人在黑暗中摸索,想着远方的母亲,不知她们过得怎样,情不自禁就流下了眼泪,甚至轻轻地哭出了声。总觉得自己的命运就和祥林嫂是一样样的,这一夜我刻骨铭心,永世难忘。

  春节的半个多月就在凄风苦雨中度过,直到大家都从城里回来,才结束了这种难以言状的孤立无援。没想到他们这次回来,竟然有两个人都联系好了调动,要去县城附近的农村亲戚家插队,这次就是来办手续的。我真羡慕他们,可我无亲可投,无依无靠,只能当扎根派。既来之,则安之,只能慢慢适应吧。(未完待续)@原文刊载于《721矿游子》第11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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