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人老荆二三事

■作者：王峰

　　老荆是我退休后2011年在徐汇区梅陇老年大学的同学，也是我的好友。他是上海人，与共和国同龄。他为人热情开朗、善良淳朴、待人真诚、乐于助人、能说会道、共情能力强。

　　老荆中等身高，身材魁梧，寸发平头，方脸大耳，挺胸凸肚，戴一副金丝边眼镜，看上去很有文化气息。

　　老荆为人慷慨大方，在老年大学同学中人缘极好。他经常会去打折的书店或地摊上买回多本名家画册来送给班级里的同学。同学们过意不去给他钱，他一文不收，说我两块钱一本买的，送给大家，不要钱。言下之意，区区小钱，何足挂齿？他有时候会去朵云轩的拍卖会拿回一些免费的画册送给班级里的同学。我也得到过他送给我的几本画册。老荆家里的画册很多很多，他也会主动借给班级里的新学员。这些年来，他借给我的画册书大约有五十多本。

　　老荆也用卡纸画许多张精美的国画送给班级里的同学。还买了许多圆形的宫扇画上漂亮的山水画送人。

　　我们都是退休后才学的国画。老荆退休前就学过国画山水画和人物画及素描，他已经画得很不错了，是老法师了。他很擅长画山水画，画的是国画大师黄宾虹的风格。每每上课时大家把画作挂出来，老师点评总是表扬他，说他画得很好。

　　他朋友多，信息广，哪个地方有学国画、学篆刻的信息他都会告知大家，哪里有很便宜打折的书卖，也会告诉大家。他曾经去徐家汇交通大学里的老年班跟一位知名画家学过国画，他每次上课都认真做课堂笔记，听课回来就把听课笔记复印很多份送人，也送了我。我心想，去复印这么多张要花不少钱呢？友人堆里有这么一个热心肠而又八面玲珑的人，委实趁手好用。

　　老荆为人宏阔高调，能量饱满。上自总裁，下至农民工，见人自来熟，遇路条条通，他和素不相识的人照样说得投机。

　　2012年春节过后，我在路上碰到老荆，他告诉我说3月1日社区里要开一个新的山水画班，老师很有名气。咱们去社区老年学校学习，走过去十来分钟就到了。就不去徐汇区梅陇老年大学学了，那里路远还要乘车。他话锋一转又说：“但是现在社区学校还没招到人，10个人以上才开班。我再去动员几个人来学。”过了一个星期，我接到老荆的电话，他说学员人数够了，并通知我哪一天去社区学校报名。

　　3月1日如期开学，我一看教室里围着老师坐了济济一堂的20多个人，从30多岁到60来岁的男女都有。其中多数人是零基础，少数人学过国画，已经画得很不错了。下了课我和老荆顺路一起回家，我问他在哪儿找到了这么多学员。他告诉我说：他到上海植物园去散步，主动和那些赏花的人搭讪，说一看人家这张脸就是聪明有文艺细胞，有绘画天分的人。这一招屡试不爽，就这样他就把十几个人“花”到山水画班来了，有几个学过山水画的人是他从其他老年学校介绍来的，当然只要时间不冲突，很多人跟跑场子似的，一个星期之内到几个社区学校学国画，多拜师学艺总没错。老荆能量大啊，他一人就把学校的招生计划给完成了。我曾经连续两年3次到华泾镇老年学校报服装裁剪班，但最后教务处总是打电话通知我说报名的人不满15人，开不了班，让我去学校一趟把钱退给我，我好不失望。我现在想来，假如老荆学习服装裁剪这门课，这个班报名的人数一定够了，还会超了。

　　我住八村，老荆住七村，两个小区只隔了一条马路。我们两个小区南面淀浦河边有一个很大的花园，有时我们在河边散步会不期而遇。前年一个夏日的上午我出去散步，走累了，就到三个圆形的坐落得像个“品”字型的蘑菇亭那儿坐一会儿，三个蘑菇亭挨得很近。我看见这里有几个外地中老年妇女在遛娃，说着南腔北调的普通话。过了一会儿老荆走了过来，跟我打了声招呼，就站在三个亭子中间，问其中一个遛娃的女人：“你从哪里来的？退休工资是多少？到上海干嘛来了？”女人一一回答了老荆的问题，老荆又说：“哦，帮儿子（女儿）带娃来了，儿子（女儿）在上海做什么工作呢？房子是买的还是租的？”东北口音的女人一一回复了老荆。然后老荆就稍稍转过胖胖的身子，逐一问了另外几个中老年妇女同样的问题。她们说着带安徽口音、江西口音、江苏口音的普通话一一作答。

　　我在边上看见这一幕惊得目瞪口呆。我思忖着：如果我去问她们这些话，她们根本不会理睬我，我一句话也问不出来。我对老荆佩服得五体投地，因为我从小就很木讷，不善于与陌生人打交道，朋友也很少，直到老了也没学会圆滑世故。老荆跟谁都说得来，瞎七搭八的朋友一大帮，这简直是让我羡慕嫉妒恨了。看来老荆混成了社会活动家，基本上是天成，不是后天学会的。

　　老荆爱读书，知识面广，能说会道，共情能力强。2012年我和老荆在附近一所社区老年学校学习国画山水画和花鸟画，上课时间是每周五下午1点到4点。Y老师是大学男教师，在老年学校兼课，50岁出头，比所有的学员都年轻，人很儒雅温和，每次上课都是Y老师坐着在讲台上画画，所有的学员围着老师看，老师边画边讲。老荆把位置让给同学们坐，他每每都是站在老师身后侧着身子看老师作画。有时老荆也会说说话，平常的一件事在他嘴里就能一波三折，活灵活现，把大家都逗笑了，课堂气氛挺活跃的。有一次Y老师听了老荆的话乐不可支，回过头拍了拍老荆凸起的肚子笑着说：“满腹经纶”。教室里又是一片欢笑声。

　　到了第二个学期老荆没来上课。Y老师每每都问我老荆怎么不来了，班长和同学们也常问我老荆咋不来了。Y老师和班长多次叮嘱我带话给老荆，叫他来上课，我们大家都很想他。我每次上课前都要跟大家解释一下：老荆的太太病了，老荆带着太太到处求医问药，非常辛苦忙碌。我心想老荆真是魅力四射啊，能让老师和同学们都喜欢他，都想念他，都惦记着他，说明他共情能力强。

作为朋友，他是一个值得交心的可信赖的朋友，心眼好，乐于助人。有时我家里有事没去上课，他就帮我把班里发的书带给我，把参加画展的画带回送到我家里。我家里有人病了，他主动把家里的轮椅借给我，并说放在你家，随便什么时候还。有时上课时忘了带手机，想打电话，也是他借给我。有什么事向他讨教，他也能帮你出主意。他人聪明，脑子活络，朋友多，八面玲珑，又经常带着太太到处就医，所以对看病的门路也有一套。有一次我老公患了眼疾，他告诉我们应该上哪个医院看，找哪个专家治疗，按照他的指点，我老公的眼病很顺利地治愈了。

　　老荆是个好人，智商高，情商高，口才好，说话幽默风趣。这么好的人，有缺点吗？我找来找去，好不容易找到老荆一个缺点：话多。俗话说“言多必失”。

　　有一次在社区老年学校上国画山水画课的时候，大家正聚精会神地围坐成一圈看老师画画，我坐的位置正好背对着门。突然门“吱呀”地响了一声，进来一个人，只见老荆赶紧迎上前去，问：“你来干嘛？”一个女声说“来看看，”老荆说“哦，你是想来这里打工，我们这里不需要清洁工，你出去吧！”来人不理睬老荆，径直走了进来，拉了一张凳子坐在我对面同学的边上，我见到女人叫了一声：“M校长”，女人点点头说今天第一天上课，我到班里来看看。班级里顿时雅雀无声。M校长坐了片刻站起身走了。

　　M校长走了以后，老荆问我是怎么回事，说这个女人看上去40来岁，很土气，我以为是个外地乡下女人来找工作的呢。我说她以前是我们学校的副校长、副书记，现在调到社区老年学校来当校长了，社区老年学校也归教育局管。她是外地人不假，从青海调来，她老公Y教授是华师大教育心理学博士生导师，到我们学校讲过课。老荆又说：“这个女人像个农村妇女，我还以为是个女民工呢。”我心想：老荆说的这些话，不是无事生非吗？班长S倒是从头到尾一声不吭。

　　现在老荆瘦了，显得精干了，但是热情依旧，快乐依旧，温暖依旧。认识老荆的人都说：“嘿，老荆画的画真好！老荆人品真好！真棒！”

       ●2022年5月26日写于上海

       @原文刊载于第333期游子报。下面是该期报纸版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