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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休老王谋生录①稻谷记

退休老王谋生录①

稻谷记

■作者:王红国

序言

  每个时代有每个时代的故事,各个朝代有各个朝代的传奇。帝王将相的故事再精彩,也不过是添油加醋粉饰过的真实谎言,而只有普罗大众草根百姓的故事,才是最真实的。尽管它很平凡,尽管它上不了史书,这些故事就真真切切地发生在你我身边。也许是你,也许是我,每天都在叙写着自己平淡无奇的人生轨迹。

  有人说,“历史是由百姓推动的”。但历史却时刻在左右着百姓的生活,让你无法跳出自己所在的那个时代。一介布衣,一个庶民,只能在时代洪流中随波沉浮。所以又有人说,“时代的一粒灰尘落在个人身上,便是一座大山”。

  本文的主人公老王,是一位军工企业的退休干部。退休回乡后,一切生活都从零开始。本文记录的就是老王退休后艰难谋生所从事的几种职业的历程。最终,老王被一切向钱看的洪流所吞没,化作一缕青烟去了那个没有痛苦的极乐世界。

稻谷记

  1992年,老王从单位退休了,和爱人回了老家开始新的退休生活。

  老王是有退休工资的,200来元,在单位里还算可以的。回到家乡后才发现,自己在军工企业封闭的环境中形成的观念已跟不上时代了。家乡的人已乘着“改开”的东风一门心思地想尽各种办法赚钱了。老王住在自己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讨要回来的半间老屋,屋对门那户人家男主人赵雄伟是铁路上退休的,退休金比老王略高一点点。老赵的儿子顶替也在铁路系统,女儿、女婿在市场上摆摊卖鞋,摊位不大,只有一米五宽,只能放十几双样品。听老赵闲聊时说,女儿在小百货批发市场摆摊做生意,一天挣的钱比他一个月还多。老赵还说,他女婿脚上那双皮鞋牌子叫“老人头”,400多元呢。女婿也孝敬了老赵一双,老赵说穿不惯这么贵的鞋子,还是解放鞋舒坦。

  老赵人很好,大抵因为也是工人,思想觉悟还是高的。老王这半间房本来无门,只有一个小木栅窗正对着三米外老赵家的大门。老王诚惶诚恐地去询问能不能把窗户这改成个小门?按乡俚风俗,两家大门是不能正对的,风水上说会有邪煞气。因此老王心里也并不抱希望,但出入没门总不行,还是厚着脸皮去征询一下。没想到老赵爽快地答应了,还说什么迷信不迷信的,咱在单位上受党教育多年,可不信这个。

  老王家斜对门大水沟边那户人家是老王的亲戚,老王父亲的二弟,已八十多岁了,身板硬朗,和孙子、孙媳住在一起。孙子叫“海潮”,也在小百货市场经商,每天早出晚归挺忙的,骑着一辆红色的“铃木王”摩托。老王单位里也有摩托车,邮电局和公安局都有,每天下午那辆军绿色的运送邮政包裹的军用摩托便会“突突突”穿行在矿区各个邮电所之间。公安局的是那种带托斗的“边三轮”,好像是航空航天部南昌飞机制造厂生产的民品“长江750”。老王问海潮这“铃木王”多少钱买的?海潮说“三万二”,老王惊得打了个哆嗦。

  老王隔壁(原本也是老王的房产)住着四弟兴法,人高力壮,在托运市场拉板车送货,挣的也是辛苦钱。再隔着弄堂过去一家是用法家,原本是给村上放牛的,也是个老实人。

  村里人各忙各的,各有各的小算盘。自打联产承包后,人的心思都被孔方兄搅得活泛了,自顾自搞起了小家庭致富路,大队上的事再也没人管了。以前见天着一起下田干活挣工分,张家长李家短鸡毛蒜皮的事都知道,如今遇上个年轻后生姑娘的都不晓得是谁家的孩子了。

  田地是承包给私人了,但越往后就越没人种地了,打短工做买卖挣的钱抵得上种地好几年的收入,谁还愿去种地呀。因此村边的田地东一块西一块撂荒长满了荒草,只有少许自留地里还种着些时令菜蔬。

  一天,老王的堂弟宏千来找老王,说:“哥,我家那块水田你要不要拿去种?家里几个小孩都不愿干农活了。我和纤梅(指弟媳)商量,你们刚回老家什么也没有,种点稻子也省得去买米了。另外还有块自留地,荒着也是荒着,你也可以种点啥菜什么的。”

  老王正有此打算,这些天正寻思着找村里谁家不种的地临时种点粮食。堂弟宏千上门来说此事,正巴不得呢。于是老王满心欢喜地说:“宏千,那你看,这一年该给你多少田租还是多少斤谷子呢?”堂弟说:“哥,你这说哪里话,要啥田租,你只管拿去种,收成都归你。咱兄弟间还算田租,见外了不是。”

  老王心里一阵阵暖流。想着四个亲弟弟对他冷淡又绝情,连自己的房子被他们霸占了也讨要不回。而堂弟宏千却雪中送炭,怎不让人感动?!

  老王17岁之前是种过田的,那时他还是个农村的年轻后生,集体出工,年终结算工分。这之后离开家乡就是35年,犁田耘田插秧打稻的活计早都生疏了。好在在外多年这种菜的把式一直没丢,农活多少还是会做的。

  堂弟那块水田离村一华里多地,边上仍有几户乡亲在种田。人民公社时期兴修水利的引水渠也都还在发挥着作用。这几百亩连片的水田如今大半都抛荒长草了,这农村人不种地了还叫农村人吗?

  种水田的活计老王还是不太懂,还是堂弟宏千时不时提示几句雨水、芒种、谷雨节气的墒情。秧苗还是邻家水田的乡亲有不少多余的送给了老王。邻家也卷着裤腿戴着箬叶斗笠站在水田里插秧,黝黑的小腿与老王白白的小腿反差很大。邻家笑着说:“珠有,想不到你一个端铁饭碗的国家干部如今也要自己下田种谷子吃哦。唉,这世道,变得快哟。”

  本地本可种双季稻的,现在没几个人下田了,就让地荒在那,大不了胡乱栽上些梨啊桃啊香樟啊等小树苗,等以后土地征用了还可以多赔些青苗费。

  老王家14平方米的低矮小屋实在太挤,加上小儿子共三个人住,转个身都困难。正好大队有一长栋仓库空闲着,仓库原来是储存粮食农机具的,如今已破败不堪,不少屋顶连瓦片都碎落一地。有一位办机塑厂的老板租了三间仓库,放上几台机器做塑料模具加工。那老板穿着“皮尔·卡丹”冰丝T恤,腰上“鳄鱼”牌皮带,脚上一双“老人头”皮鞋。有时穿一套“罗蒙”西装,打着“金利来”领带,看着就财大气粗。老板并不抽烟,但他衣袋里总有烟拿出来递给这个递给那个的。“三五”“红塔山”是他常递的。

  村里养牛的那个用法叔也抽烟,他总是买1.3元一包的绿“西湖”,有时舍得花钱了就买2元一包的“杭州”或“宁波”。有一次接过那老板递来的一支“三五”,呵呵地点头双手接过,将那支香烟在手中转过来掉过去欣赏着,吧嗒抽一口,满足地笑了,露出满嘴的黄牙。

  老王去向大队干部说,能不能租间仓库住人,村干部说房子太破了就怕你嫌弃。就这样,老王象征性地以每月15元租下了仓库最北头那间。房间挺大,分前后半间,中间隔墙上有扇破旧吱呀作响的木门,面积约有50平方米。屋顶有几块瓦片破损,折射进来的阳光惨淡地照在地面上,一束束阳光中飞舞着灰尘颗粒。

  老王很满意。但缺点也有,就是雨天好几处漏雨。还有晚上耗子太多,吱吱吱吵闹,有时睡梦中感觉脸边有东西爬,一睁眼一挥手,一只老鼠飞快地从床上跳了下去。

  老王到集市上去买耗子药,有一个地摊常年摆在那,售卖捕鼠笼、鼠夹、粘鼠板和耗子药。有一种纸包的粉状耗子药卖1元钱一包,老王说家里耗子多,这药管不管用?摊主拿出一透明玻璃瓶针剂(样子像医院青霉素针剂那种),说这5元钱,叫“鼠特灵”,耗子闻到就来吃,吃了就倒。老王将信将疑,5元就5元吧,贵或许有贵的道理。摊主特地嘱咐手上别沾上药,剧毒。

  晚上,老王将药拌到饭里倒在墙角,上床睡觉去了。才几分钟就听“吱唧”一声,拉开灯一看,饭堆旁一步开外一只耗子趴在那正蹬腿抽搐。不管它,继续睡。

  到天蒙蒙亮起床一看,不得了,16只大小耗子躺在药饵旁,最远的也不过三步远,有两只耗子特别大,像小猫似的,估计都快成精了。这药果然厉害!

  稻禾灌浆期间要不少水,天气又热,不及时补水换水,田里水温太高会伤了稻秧。老王天天戴个草帽,拎着锄头去田间放活水。那天骄阳似火,老王和爱人田里戽水回来就觉头晕胸闷,中暑了。爱人赶紧叫他上衣脱了湿毛巾擦身,又用土办法揪痧,老王脖子上一圈黑紫的痧斑揪出来。爱人又跑到村头代销店买来两瓶冰镇汽酒(大号啤酒瓶装,5角钱一瓶)给老王喝。

  屋里一把电扇呼呼吹着热风,屋顶几块石棉瓦也传导着热气,老王就来到屋外那株百年大樟树下坐会儿,这里倒还凉快。此时老王的二弟媳银美路过,见状上来寒喧几句,“唉呀哥,你说你哪会种田哦,在外几十年当工人,这锄头把儿也没摸过几回,这么大热天容易中暑啊。” 

     银美娘家也是本村人,银美在村里是个泼辣货,一般人见她就绕着走。老王虽说是王家七兄妹中的老大,但老王老实忠厚,几个弟媳也并不惧他。村里人都说“珠有家那五兄弟除了老三厉害,其他四兄弟都惧内怕老婆。”

  老王七兄妹,老二宏明当过革委会主任和公社民兵连长,如今和老四兴法一起在托运部拉车运货,凭着一身力气,扛大包背小包一天也能挣个三四十块。老三樟明当过四年海军,退伍后在县合成氨厂工作。后来合成氨厂内部私人承包经营,承包人当了经理,原厂长书记都滚蛋了。老三这样的精明人也都被辞退。老三索性做起了生意,好在老三媳妇娘家有靠山,老三媳妇的弟媳的爹是当时的县工商局局长,弄几个摊位营业执照是轻而易举的。几年生意做下来,老三成了远近闻名的富户,也就是小平同志说的“先富起来的一小部分人”。老三花18万元在村里盖了一栋四层小洋楼,安上茶色玻璃窗,气派得很。老五兴明更不得了,有个极其能干的媳妇,做买卖是如鱼得水,早已是家财万贯富甲一方,当时就买了一辆桑塔那。  老王的两个妹妹中,大妹菊香也能干,大妹夫赵绶荣当了二十多年村支书,信息灵通,脑子也特别灵,是县里第一批下海经商人员,拥有几个摊位卖玩具,生意好得忙不过来,也早已是富甲一方的大户。小妹嫁到外村,小妹夫精明能干能说会道,在老三媳妇帮助下,也弃农经商做起了化妆品生意,在乡下有个规模不错的厂房。

  只有老王生活过得捉襟见肘。当时都时兴下海经商,“十亿人民九亿商,还有一亿待开张。”村里经常有人问老王单位上是做什么的,老王说是挖原子弹的矿石的。人家听了呵呵一笑,“老王,你们工人现如今不吃香啰,靠那点死工资几时才能发财呀。你没听说么,造原子弹的不如卖茶叶蛋的。我看你还是做点小生意吧,这年头,有钱才是大爷,人家当官的都搞官倒了,没钱屁也不是。”

  老王的二叔和小叔都还健在。二叔把海潮从小带大,因此海潮和父母不亲和爷爷亲,加之海潮已是富翁,二叔可以贻养天年了。别看二叔已90来岁,但身体硬朗,总要扛把锄头下地种点菜,海潮也拦不住,索性由着爷爷,就当是锻炼身体了。小叔八十多岁了,身板有点佝偻,和小婶开了一个小卖店,儿女们也不怎么照顾他们。老王见着二叔、小叔面就打招呼,可他们不太记得老王了,唠叨着说:“廷秋还有个在外省的大儿子啊,几十年未见,想不起来了。”(廷秋即老王的父亲)

  到了开镰收割的时令,这也是老王夫妇共同协作第一次种植的水稻。看着沉甸甸挂满金黄谷粒的稻穗,老王心里很高兴。起了两个大早,趁太阳还没东升,在田里开割收稻。稻丛中不时闪过蚱蜢、蝴蝶和蛇的身影。辛苦了几天,收获了十几编织袋稻谷。大队仓库边上就是晒谷场,只不过没几户人家种田了,晒谷场倒也空,已不见了当年农人忙碌晒谷的场景。没有鼓风机筛除杂草杂叶,就把稻谷平摊在宽大的竹篾席上晒几天,再用两人抬的大箩筛筛除干透的杂叶。去除了大多水份后,装入编织袋扛回那间仓库堆码在墙角,底下垫上几层木板架空防潮。

  田里剩下的稻草没啥用,如今用柴草烧灶做饭的人家很少,谁要谁拿去。老王家就是个一芯小煤球炉做饭,用从江西带回来的高压锅煮米饭,用铁锅炒菜。煤球炉的缺点是蜂窝煤火力忽旺忽弱,更换煤球耽误事。而且煤炉放在屋里一股煤烟气,不通风容易出事。邻居用法找上门来讨要稻草,他家养的两头大水牛要吃草饲料,老王说:“对呀,你就自己去田里拿吧,多着呢。”

  用法掏出一盒“雄狮”烟,拿出一支递给老王:“来,抽一支,烟不好,拿不出手。”老王摆摆手说:“唉用法,你知道我不抽烟的。”用法回家不一会儿又捧来两个粗瓷大碗,装着青枣和菱角。用法无论如何要老王收下:“珠有,家里没啥拿得出手的东西,这枣子和菱角都是自家种的,新鲜着呢,你就尝尝吧。哎呀,我说也是的,你一个工人干部,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不比我这没文化的乡巴佬。你说你怎不在江西养老,回来种啥地哟。唉,如今这世道,只认钱不认人喽,我们这穷人呀,人家瞧不起哟。”

  老王说:“唉,在单位上也难啊,搞这个什么改制,把人都改下岗了。这人哪,总要叶落归根的。在江西就听说老家人搞小百货批发市场都有钱了,就想着回来了。”

  用法狠狠吸了两口烟说:“挣钱也没那么容易呀,谁不想有钱哦?!可像咱这样的,又没本钱又没门路,城里也没个当官的亲戚,咱就一农民,只会种地,这做买卖吃的亏还少啊!当年村里那谁谁谁偷着用鸡毛换糖,被割了尾巴挨批斗。现在这咋又鼓励投机倒把了呢!”

  老王夫妻俩扛上两蛇皮袋稻谷坐上三轮卡(本地乡镇之间跑客运的一种机动三轮车),去邻乡一处大米加工点机了大米,回来后老王背上一袋新鲜大米上堂弟宏千家,在村中窄窄的石板小巷七拐八弯到了宏千家。宏千一看面露愠色道:“哥,你这是干啥?我还图你那几斤米不成?你本来就不会种田,辛苦了几个月,收点大米不容易,快拿回去自己留着吃。”两人你推我让了半天,老王执意要送,放下米回家了。

  傍晚时分,天边红霞余晖映着天际,燥热的空气中吹来丝丝凉风,知了仍趴在树枝上唧唧地鸣叫着。老王正坐在门前百年大樟树下吃晚饭——稀饭馒头和一碟腌大头菜。树下另有五六位附近农户正或蹲或站捧着碗边吃边聊着,一个绰号“豆杆”的手里的白瓷碗里装着菜汤饭,那只碗边豁了个口,碗身上有“人民公社好”几个字。

  这时,宏千来了,背着那袋米,手里还拎着一竹篮鸭蛋。“哥,吃饭呐。我家里有米,你就不用拿来了。这鸭蛋自家鸭下的,你跟嫂补补身子用。看你这几个月又黑又瘦,身体要注意些啊。”老王正想说话,宏千摆摆手说:“哥,你别说了,你呢,要还认我这个弟,这东西你就收下。”边上那些邻居听出了怎么个事,那“豆杆”说:“是哦,珠有,你看你哪像个大单位的退休干部,听说你还是县处级的大官儿,你瞧你又种田又卖菜卖水果,人弄得黑瘦,咱县上那些当官的,哪个不是肥头大耳的。我说句话你别不高兴,就你那几个兄弟呀,啧啧啧,还不如宏千这个堂弟咧,村里人都看着呢,不说就是了。”

  这一晃秋去冬来到了年关腊月廿八,再过两天就是春节了。老王两口子起早摸黑,推板车上街卖水果,攒下了千把元钱。这天早上起来,迟迟不见带在身边的小儿子来吃早饭,便去老屋叫,一看人不在,床上压着一张字条,上写“爸妈,我去南昌朋友那玩几天就回来。”老王爱人马上想到了什么,跑回仓库在稻谷堆里翻找,找出一个布包,打开一看,顿时瘫坐在地哭道,“这个畜生啊,钱全被他拿走了!”

  辛苦了大半年挣的钱都藏在这个布包里,被三小子找到偷走,只剩下几张毛票。老王爱人放声大哭,老王阴沉着脸,缓步走出屋,坐在门口的石墩上,无神地望着远方灰暗的天空,凛冽的寒风吹拂着老王两鬓花白的头发。

  老王夫妻衣袋里,总共还有30多元钱。

  路过的邻居见状上前询问,老王摇摇头不吭声,邻居循着哭声进屋去问老王爱人了。

  晌午,三弟路过,进屋安慰了几句走了。

  晚饭时分,对门赵雄伟来了,提来不少东西,一箱苹果,几斤桔子,几斤自制腊肠,一包荔枝干,几斤鸡蛋。老赵坐在老王身边寒暄着,老王爱人直说谢谢。老赵说:“唉,谢啥,谁家还没个难处,我这个邻居帮帮忙总该的。这苹果、桔子是我女儿单位发的年货,给你拿来,过年来客人用得着。”

  第二天,腊月廿九,旧年历最后一天。宏千夫妇来了,提了些香蕉、桔子、蜜枣、油枣之类的年货和一只活鸡。宏千从旧中山装口袋里掏出200元钱塞到老王手中说:“哥,这钱你收着,除夕也好买点鱼肉什么的过个年。这鸡自己养2年了,明天你们收拾起来当年夜饭。咱也不是多有钱的人,多的我也拿不出,这200元钱先救救急,年过了再说,一切会好起来的。”

  老王双手紧握着堂弟的手,话语凝噎了,肩膀一耸一耸地抽泣着。宏千夫妇忙劝着。

  老王爱人说,这二三十年从没见过老王哭,就连那年老王父亲去世回来奔丧,老王也没掉过眼泪。

  村周边的土地十分肥沃,毫无疑问,这些土地已被开垦耕作了上千年,土地是人类赖以生存繁衍的根本要素。浙江地少人多,可供耕作的土地显得格外珍贵,素有“七山一水二分田”之说。老王借用堂弟闲置的水田,就这么种了两年水稻,每季好赖也能打个五六百斤谷子,省下了一大笔买粮的钱。

  好景不长,田地里陆陆续续不断有人来测量登记,那些人是土管局、建设局、农业局和镇上的。村里人传开了,村集体所有的土地都要被征用,用来筑路、盖房、修公园,向城镇化飞速进军。

  几年后,老村已完全寻不到半点旧迹,代之以高大气派的政府大楼、热闹的沿街旺铺、宽阔的马路和一排排居民楼。

  村里原先有几十株高大的古树,树龄大的有四百多年,小的有一百多年。毛时代绿化荒山时植下的几十年树龄的树则不计其数。为了城镇化建设,这些树都被推倒。新城镇建设得很现代化,也很漂亮,在原先古树的位置,种上了碗口粗的杜英、香樟、无患子等乔木,开辟的小公园种上花花草草,个把月会有人浇一次水,枯死的花木又会有园林公司承包补种回去,一年折腾个几次。

  有村民在新房门前空地上种点青菜豆角什么的,居委会的同志会很勤快地把这些菜苗连根铲除,他们教育村民说,种菜影响市容市貌,种草是允许的。养鸡也不行,是不文明的表现,养阿猫阿狗可以,创建卫生文明的新城镇。耐心教育下,久而久之,村民的素质有了极大的提高,吃的菜都用铜钿去超市买了,养只狗也称呼其为“我儿子”了。孩子们则穿着干净整洁,再也不用像父辈那样劳动了,学校课堂上老师提问“大米是从哪来的?青菜是怎么来的?”有的孩子会说“是我妈从超市买来的”。

  老王的二叔已90多岁了,每天都拄着拐棍来到小公园的长椅上坐坐,布满皱纹的嘴总是嗫嚅着自言自语道:“多好的田地,就这么没了,没了。”边上人问一句:“爷爷你说什么?”    

        “啊?”老人家身子微微凑过去,手靠在耳朵边表示没听清。

  “爷爷,我是说田没了没关系,咱有钱了。”

  “哦。那子孙们呢,他们吃啥?”

  老王的退休金涨了,每年都涨几十元,够老王买半袋大米了。老王很欣慰,国家没有忘记他们这些为祖国国防事业奉献一生的军工人。

  人活着,总还要吃饭。老王又拾掇起别的活计,为生存下去而努力。

  下期请看《门卫记》@原文刊载于第345期《游子》杂志

        作者简介:王红国,男,1970年生,祖籍山西太原,出生于浙江金华,1972年迁入父亲工作所在地江西抚州生活。小学至中学就读于国营721矿子弟学校,1991年大学毕业分配至核工业部721矿任地质技术员。1993年外出打工,辗转于江西、广东和浙江等地,从事过工厂车间技术主管、工厂厂长、集团公司行政秘书、电视台技术部技术员、报社新闻记者、中国国际旅行社行政管理、三轮车夫、水果摊贩、个体超市店主、统计局聘任统计员等多项职业。爱好摄影、绘画、体育、文学。有少量文学作品公开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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