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和国农民记事:(四)不卖余粮不爱国
一九五六年上半年,父亲硬着头皮退出了合作社,领着全家又搞了一年单干。这一年,早稻和秋玉米都获得了不错的收成,望着家中满缸的粮食,父亲和母亲却忧心忡忡,担心早晚有祸事降临到自己的头上。
转眼到了第二年的正月底,一天傍晚,母亲正在做晚饭,父亲冒着阴雨从外面进来了。父亲一进门,就从盛年糕的酒坛中捞起了十几根年糕,放进饭锅里蒸。母亲见了连忙说:“他爹,这些年糕我留起来,将来插秧的时候要请种田帮忙的师傅格。”父亲听了回答说:“今朝不吃,明朝就可能吃不成了,不吃白不吃。”母亲听了莫名其妙,但是看了看父亲的脸色不好,就自顾自低头烧饭了。
吃晚饭的时候,我们姐弟四个每个人都分到了两根香喷喷的年糕。在那个时代,吃年糕是一件很奢侈的事,可是看着父亲阴沉沉的脸色,美味的年糕在我们的嘴里变了味。一家人草草吃完了晚饭,就早早地钻进了被窝。
半夜里,我听到父亲和母亲在低声商量着什么。父亲说:“今朝社里的干部叫我去,说上头统购统销的政策规定,搞单干的人家粮食也要买余粮,按照一户人家的人头数留下口粮后,其余的都要卖给国家。”母亲说:“卖就卖吧,你发什么愁啊?”父亲说:“收购的价格是国家规定的,两斤不到市场上一斤的价钱,这样低的收购价,田白种都不够。”母亲说:“那就说我们家没有余粮好了。”父亲叹了一口气说:“高头的干部说,如果不实事就是的话,将来要抄家,抄出来粮食全部充公。还说,不卖余粮就是不爱国,大帽子压落来,要批判斗争格。”“唉……可是卖了余粮,我们开荒时买农具肥料的债这样还呢,真当是卖了也死,不卖也死。”母亲长叹了一声,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听了官法要打杀,听了佛法要饿杀,横竖横是个死,饿杀还是犯法,趁今天下雨天黑,我挑一担到你娘家还债。”父亲咬了咬牙说。黑暗中,母亲帮父亲摸索着整理好粮食,父亲穿好破棉衣和草鞋,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走了。
这件事以后,合作社里的干部对父亲说:“一九五六年是农业合作化高潮,一九五七年还要来个农业合作化浪潮,合作社你不入也得入。”父亲知道大势所趋,只得又入了合作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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