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作者
致谢
张炳琇老县长文化底蕴深厚，退休后一直致力于地方民族文化的研究、传承与弘扬工作。在此谨向他老人家致以崇高的敬意和衷心的感谢！—— 编者
原题
丘北壮族由来略考
作者：张炳琇
一
丘北壮族由沙、侬、土三个支系组成。沙支系又分为白沙和黑沙。本文“壮族由来”讨论的是黑沙的由来。
民族的称谓，有自称、他称和官称。三种称呼，有时相同，有时不同，但都以官称为准。丘北壮族自称为“布依”。在社会交往中以官称为准。官称也随时代的变迁，称谓也有不同。1949年以前就叫“沙族”。1949年至1958年有时叫“沙族”，有时叫“布依族”。例如，1953年前后就成立“丘北县下寨布依族自治乡”。1958年成立“文山僮族苗族自治州”，又叫“僮族”。1965年遵照周恩来总理的倡议，把僮族的“僮”字改为“壮”字。自此以后，就叫“壮族”至今。但族内自称仍叫“布依族”。例如2019年丘北壮族祭龙节仍叫“曼依哽囊诗”。
二
丘北壮族自古一直在这里生活吗？或是从什么地方来？
有几种说法：
第一种说法：“流兵说”或“南京柳树湾说”。
认为丘北壮族（沙系）是1381年明朝，随军从南京柳树湾来的。祖籍是南京。其主要依据是“报目彩收”。
每逢祭先祖时，师公喝道：“吸收，吸收南京柳树湾高石坎，特地；吸收务美守拉厦，特地；吸收吾钖无钖，特地；吸收鲁白鲁柏，特地；吸收布章，特地；散张家代上”。意思说，陸海张氏祖宗来的路线是：南京柳树湾高石坎——务美诗——无钖——罗白（现丘北平寨乡大罗白）——布章（今八道哨乡山白）——陸海（今锦屏镇龙尾）。
也有师公这样说：“南京柳树湾，得的！的苦那纳，得的！新吧新达，得的！五砂掛难，得的！坝浪平街，得的！那角四赔，得的！五砂那少，得的！布哄弄天，得的！九帝太勾，得的！帝行拉久，得勒！”意思说清安村祖先来的路线是：南京柳树湾——那纳（那块田）——新吧新达（仅有鱼吃的那个过年）——五砂掛难（躲过灾难）——坝浪平街（地名）——五砂那少（黄栗树边的那块田）——那加布哄（龙潭边的那块秧田）——布洪弄天（大箐下的龙潭）——九帝太勾（锦屏下寨、旦古）——帝行拉久（清平、清安村）这里。
以师公的说辞为据，就说“丘北壮族来源于南京柳树湾”，是一种误传。为什么？
一是师公的说法缺乏说服力。两种说法都有一个共同点：两头实，中间虚。起点南京柳树湾，终点是被祭者的村寨，是实在的。中途经过的地点模糊，大多是虚的，有编造的痕迹。如：“务美守拉厦”、“的苦那纳”、“坝浪”、“那少”、“那加”、“布哄”……现在无地点和它对应。师公的说法只能作为一种故事，不能作为历史证据。
二是，时间不对。明朝朱元璋从南京派兵入滇平定云南是1381年，而龙尾第一代是1730年左右，相距349年。清安村何公第一个来是清代乾隆年间，与1381年明朝从南京派兵入滇也相距300多年。因此，龙尾、清安村的先祖不可能是1381年从南京来的。
三是，政治地位的矛盾。1381年明朝派兵入滇平定云南后留下的官兵是胜利者。他们是统治者。他们握有政治、经济、文化等资源的分配权。他们是利益的获得者，并一代一代传承下来。而丘北壮族直到1949年前都没有听说有人做官。政治、经济、文化落后，社会发育滞后。壮族是被统治、被压迫的民族。如果丘北壮族先民是1381年从南京随军入滇平定云南的官兵留下者，他们就是胜利者。那丘北壮族的社会发育就不是1949年以前的状况了。
四是，屯兵的地点与丘北壮族居住地的矛盾。1381年明朝派兵入滇平定云南以后，这些官兵就留守云南。随后，又从中原来了一些商人……，这些人就选择交通要道、军事要塞驻下。主要在集市、坝子较发达的地方。而丘北壮族主要在嶆子，依河水系而住。这些地方更滞后。当时不可能在戈底嶆、官寨嶆等嶆子屯军、屯商、屯民。再从壮族村寨的名称来看，大多是壮名，都与“那”、“陆”、“弄”有关，而与“兵”、“商”有关系的没有。这就进一步否定了“丘北壮族是1381年随明朝军队从南京柳树湾来的”说法。
五是，从语言、文化、习俗、形态等特征来分折，丘北壮族是古越人，即西瓯、骆越发展而成，并不是中原一带汉人的后裔。“古越人尚铜鼓”，现丘北壮族也有此俗，而南京一带的汉人无此俗；“越人盛行鸡卜”，丘北壮族也有此俗，南京一带的汉人无此俗；丘北壮族“语言保留古越人的特点”。如“雒”、“六那”、“布”（山）“那”（田），“古”（我），“弄”（箐），“板”……语法倒装句，如“么公”，壮语是“公么”，等相同。“从民族分布，体质形态，习俗诸方面综合分析比较，可以确定”，丘北壮族“是由古越人发展而来”，而非南京柳树湾来。
说到这里，有人会问：是不是丘北壮族纯由古越人发展而来？回答是否定的。作为民族的个体，随着事态的变化也再发生变化。例如战俘，战败者的后代，异族通婚的后代，民族成份就变异。1381年从南京柳树湾出发，入滇平定云南后，驻滇东南的官兵，有的与当地的土著民族通婚，其后代民族成份变异。现在丘北壮族也有他们的后代。这是个体现象，与“报目彩收”那群体现象就另当别论了。
第二种说法：“流兵+土著民族”说。
元朝（1275年），明朝（1381年），中原王朝在边疆地区实行军屯、民屯、商屯，内陆汉人大量迁入云南，其中有一部分在南京柳树湾训练后拥入今广南、文山、开远一带。元时丘北属阿迷万户府（今开远）维摩千户所管辖。明时属广西府（今泸西）维摩州管辖。当时这里就居住着自称为布寨、布依的沙族。汉人来后，有些人与土著民族布寨、布依通婚，繁衍后代，至今。姓也改用汉姓：张、王、李、刘、何、赵、胡……。因汉人流兵是从江浙一带来，祭老祖宗也说从南京柳树湾来，以表示归顺朝廷。但土著民族布依、布寨人数多，地域广，民俗势力强，习俗、语言、服饰等仍沿续土著民族的。这些“汉人”被布依同化了。
因比，丘北壮族是居住在这一带的土著民族和土著民族同化汉人及同化其他民族的后裔。
这种说法的根据还有：从历史来看，布依是“有名无姓”的。“壮族的姓是隋唐才在史书中出现的”。丘北壮族的姓何时出现，无法考证。从现在的情况看，壮族的大姓是韦、陸、覃、黄、王……。而丘北壮族（布依）的大姓是张、王、李、赵、何、罗……。
第三种说法：“逆江而居”说。
壮族先民古时是百越中的一支，居住在现江苏、浙江、广东、广西、云南、贵州一带。由于战乱，分为东瓯和西瓯。西瓯向西扩，沿珠江水系逆江而上，分布在珠江流域至今。布依、布寨沿珠江水系逆江而上，经红水河一北盘江一八达河（坝达）。到八达河后分成两支：一支由南盘江逆水而上，就是现在师宗境内的设里、五龙、黑耳嶆，丘北县境内的官寨、新店，弥勒县境内的洛那……。另一支沿清水江逆水而上，就是现在丘北县境内的平寨、天星、温浏、双龙营、锦屏、八道哨、日者一带。
自称为布依，官家或㚈族称为“沙族”。“沙人”的名称在宋代即已出现。有学者说“'沙人’，'沙族’来源于'沙兵’。即1619年，建水土酋刀春琪勾结交址入犯，攻破五那等地。王弄山土目沙源（壮族）率众堵截，斩伪候伯3人，巡抚委以王弄山副长官之衔”。“源部称沙兵”，“所向披靡”，附近诸土司或败或亡，惟沙氏最强。“源死后”，沙源之子定洲继位。沙族就是沙源部的后裔，或是沙源、沙定洲管辖下的部族，故官家或㚈族称为“沙族"、“沙人”以后逐渐演化为“沙族”。
第四种说法：土著民族说。
丘北壮族的先民原来就一直生活在这一块土地上。由于历史的原因，外来民族不断迁到这里，形成了现在多民族杂居，壮族聚居的现状，这种说法的根据是：公元前28年至公元前25年“勾町王禹，夜郎王兴，漏卧候俞更举兵相攻……。汉牂牁太守陈立谕告夜郎王兴。兴不认命，而被杀。勾町王禹、漏卧候俞更恐，受招”。以后，再也不见漏卧人了。漏卧候俞更与现丘北壮族（布依）男子乳名第一音相同。如：“俞山”、“俞少”。“依”、“俞”同音异写。
方国输教授说:"夜郎为布依族;勾町为壮，可能主要侬人;南疆以北的漏卧人可能主要是沙人”。
第五种说法：“迁入说”。
据张声震主编的《壮族通史》说：“布依族有一部分是五代时（907一959年）楚王马殷从邕（今广西南宁地区）迁入贵州的。”又说“明朝嘉靖年间（1522-1566年）张鹤鸣言“仲贼（布依族）乃粤西瑶僮种流入黔中，自贵阳抵滇，人以三万计”。“云南省的布依族由三部分人组成：第一，从广西方面迁入者有吴、郎、赵、侬等姓。第二，从贵州方向迁入者有王、李等姓。第三，南京等地的汉族，在明朝随军入滇后屯守滇东南或从他地迁来云南，以后逐渐融于布依族者”。
三
综上所述，我以为丘北壮族（布依族，黑沙）的由来应该是:五代时百越的一个部族住在今广西南宁地区，后迁到贵州贵阳、凯里一带，与居住在那里的布依族居住。再迁到今云南罗平、师宗、丘北一带。这时一部分居在丘北一带叫布依族。另一部继续迁到西双版纳、老挝成为傣族或老挝族。
现在丘北壮族（布依、黑沙）与西双版纳傣族语言相通百分之五十左右；妇女服饰相同之处比较多。如穿裙子（1949年以前）相同，衣服紧腰、紧身、紧袖、斜口……相同。而与贵州、云南布依族差异较大。饮食喜食酸、糯食也相同。
结论：丘北壮族（布依族、黑沙）应由三部分组成：第一，原来就在现今这一带居住，公元前28年左右的“漏卧人”发展而来；第二，从广西迁至贵州，再迁入者;第三，南京籍的汉族，或从他地迁来的汉族及其他民族逐渐融于布依族者。
写于二〇〇四年五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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