喋血无人区三十七
那几天，花土沟的女人们正在举行游行示威，抗议三陪女的不断涌入，要求政府关闭所有的舞厅和酒吧，严厉打击卖淫嫖娼非法活动，净化社会空气，整顿治安秩序。参加示威的妇女们有人发现她们的丈夫有不轨行为，有人怀疑丈夫有外遇，还有人担心丈夫将要背叛自己而另寻新欢。她们各人都有难念一本难念的经，于是自发组织起来进行抗议。
早晨一起来，马宁国就看到一两百个女人从街道缓缓向前行进，她们打着横幅，上面写道：外来妹子滚回去！还我丈夫！坚决打击卖淫嫖娼！
当游行队伍正从油城宾馆门前经过，继续往镇政府方向走去，这时突然响起一阵刺耳的警笛声，只见几辆警车迅速挡住游行妇女的去路，从车上下来几十个全副武装的警察。
一个当官模样的警察走到队伍的前面，用喇叭对女人们喊道：“大姐、大嫂们，请你们回去，政府已经知道你们的意愿啦！并保证采取措施，整顿社会治安，请大家放心回去吧！”
他刚说完，游行的女人们齐声喊道：“还我丈夫！还我丈夫！”
警察继续劝说：“大姐大嫂们，刚才我说过啦，请你们先回去，政府已经答应你们的要求，我们公安部门一定会让你们满意，你们还不放心吗？”
女人们根本不听他的话，继续声嘶力竭地喊着她们那些既定的口号：“坚决打击卖淫嫖娼！还我丈夫！”
那位警察见女人们不听他的话，大喊道：“姐妹们，嫂子阿姨们，这样吧，你们选一个代表，让她把你们的意见提出来，我们双方好商量，好吗？"
这几句话让女人们安静下来，只见从队伍的最前面走出两个中年妇女。她们模样有些相似，像是姐妹，两人同样的华丽装扮，同样漂亮的脸蛋儿；身材端庄匀称，富态而不臃肿，显得比三陪女更耐看、更自然舒服。
她们大胆走在刚才讲话警察的面前，并没有先说话。警察先问：“你们两个是代表吗？”
她们回答：“是的。”
这时那警察开始提高嗓门大声讲话，不仅是对她们姐妹二人讲，而且有意让其他女人都听见。他说：“你们先听我把事情的严重性说给你们说一下，国家法律有规定，游行示威是要提出申请，经过公安部门批准后才能举行。今天，你们已经是第三天违法游行，如果再不听劝阻，我们就要采取法律手段！”
他刚说完，人群爆发出一阵叫骂声：“你这个坏警察、坏男人，替妓女说话！”“婊子的代言人，闭住你的臭嘴！”“逮捕我们，让妓女和你们好吧！”
有些妇女边骂边挤在前面伸出拳头要打那个警察。
其他民警一看情况不妙，立即将前头的几个女人拖走，把刚才讲话的警察救出。就在这时，另一名像是负责人的警察站出来，对姐妹俩说：“两位大姐，我们只是给你们讲讲道理，没有说要逮捕人呀？”
其中的妹妹说：“逮捕不逮捕我们也不害怕，说我们违法也可以，但是嫖娼养妓不违法吗？你们咋不管她们？我们才违法几天，而那些婊子们违法多少年啦？”
他拍着胸膛说：“我们一定要管！大姐，这样吧，你们能代表大家说话吗？”
二人回答：“能！”
“那好，你们先提条件，有什么要求都讲出来。”
“警官，我们就怕像历次扫黄一样，越扫鸡越多！”
“这次不会的，你们说吧，什么条件？”
于是，两个女人中年纪稍大点儿的姐姐代表妇女们提出她们的要求。她说：“我们有三个要求，一坚决取缔卖淫嫖娼活动，端掉窝点；二将那些有违法活动的舞厅、酒吧全部关闭；三加强对流动人员的管理，特别是要清除从事三陪的外来妹，赶走一批。这三个要求都必须不过分吧，一定要让我们满意，否则，我们广大妇女都不会答应。”
警察又一次拍着胸脯，保证说：“好吧，大姐，你们提的这些条件都不过分，我们一定会让你们满意。”
在花土沟看过这场热闹后，马宁国、罗旭和居来提等离开这个镇子，往阿尔金山保护区出发。
收服韩老大后，马宁国成为阿尔金山上最大的金霸，他拥有琼塔格、野鸭泉、古尔岔三处金矿点，在兔子湖、云雾岭等地方还有一些小老板开的几个小金矿，但并不想去抢夺那些小矿，他认为那样做得不偿失。马宁国的三处矿点砂金都出得不错，认为没有必要干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情，明火执仗抢劫他人的财产。
那段时间，正当马宁国得意洋洋的时候，他的内部矛盾变得复杂起来。他的侄子马中海，本来只承包野鸭泉金矿，他把自己的父亲、兄弟都叫上山，每人分一块地盘，想让全家人都发大财。他的人手一多地盘就显得有些小，他心里很是不满意。他发现古尔岔矿要比他的好得多，面积大，产出的金子多。他认为寇平岗一个外姓人不应该占那么好的地盘，就要求马宁国给他在古尔岔也划出一块地盘，由他的父亲来负责。一开始马宁国不愿意这么做，但在他父子二人的软磨硬缠下，他只好在边缘地带划出一块地，由马中海的父亲带人在那里干。
对于马宁国的这种做法，寇平岗极不情愿，知道马中海在他的地盘上打进一个楔子后，还会得陇望蜀，提出更多的要求。但是，碍于他们叔侄俩的面子，只好同意给他们让一块地盘。
正像寇平岗预料的那样，马中海嫌给他的地方不好，出得金子太少，想得寸进尺，再要一块好地方。马宁国首先不同意，他心里清楚，虽然寇平岗与他不沾亲带故，却对他最忠诚，每年给他承包的矿点，哪怕自己少挣一点，也要按合同规定的金子数量全部给他交上。既是有一年自己亏本，他也绝不向老板赖账。而马中海就完全不一样，他是他的亲侄子，每年承包的数额再少，他也要经常和他叔叔斤斤计较，没有一次能完全执行合同，完成上交任务。马宁国更害怕他那个不讲道理的哥哥，所以就不同意把寇平岗的地盘再给他划一块儿出来。他很明白，如果马中海半路上再插这么一杠子，不但他自己不会如数上交任务，连寇平岗这一年的金子也可能收不回来。
然而，马中海的父亲并不在乎马宁国同意不同意，他直接带领一些民工来到寇平岗的采金点范围里，自己挑选一块好地方，开始指挥人干活。寇平岗不敢和他直接对抗，只好去叫马宁国来劝阻他们。马宁国来到古尔岔，见他哥哥和侄子领着一、二百人正在寇平岗的矿点上热火朝天地淘金子。他不由得怒从心上来，大声喊道：“中海，你这是干啥呢？你这样胡闹，今年谁来完成承包任务呢，啊？”
他回答说：“当然是我，你的侄子啦！我会和姓寇的一样，他交多少我也交多少。”
“那你起码也应该等到下一年再说嘛！”
马中海脖子一歪，说：“哼，等到明年，那姓寇的不把金子挖完了？”
“那你也不能凭白无故地抢别人的地盘？”
“咋啦？谁是别人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这是姓马的地盘。”
马宁国见劝不住父子俩，就对那些干活的民工大声说：“你们还不放下工具，赶快离开这里？”
民工们平时领教过这个大老板的厉害，知道不能和他作对，又见他手里拿着手枪，打死一个人算不了什么！于是，大部分人放下工具，只有马中海的父亲和几个亲戚继续在干活。马宁国对老马说：“哥哥，你这么大年纪，咋不懂事？捣什么乱？你别难为我，好不好？”
老马拿着铁锨，边装砂石料，边操着浓重的老家口音，说：“我捣乱？我这是看不过眼，兄弟侄子面子都不顾，胳膊肘子往外拐，有好处都让给别人。人常说，肥水不流外人田，你连这个简单的道理都不懂吗？”
“那等到明年再说行不行？”
老马还是他儿子的那句话：“等明年？那还不让别人把金子挖完了。”
马中海这时站在一边，正生气地不愿意说话。马宁国见和他哥哥说不通，就下坡去拉他，他右手持枪，左手拉正在干活的哥哥。老马不但不停止干活，还用一只手和兄弟推上推下，左拉右撤，把马宁国给推搡急了。他想把老马推上去，猛地一用劲儿，只听见“咚”的一声巨响，他手中的枪响了，老马应声倒下。原来马宁国无意中右手一用力扣动手枪扳机，打中他哥哥的下巴，只见老人整个下巴连带着舌头血肉模糊，像个没下巴的鬼一样躺在地上，嗓子里发出听不清的“哦、哦”声。
寇平岗、马中海和民工们还在旁边发呆，马宁国向他们喊道：“还愣着干什么！赶快救人！”
几个人这才跑下去，把老马抱回帐篷里。马宁国始终拿着枪命令手下干这干那。他认为自己关键时不能乱方寸，要紧握着枪，因为枪杆子里面出政权。
工地上的医生对老马的伤势进行处理和包扎，但无济于事，伤势仍然很严重，下牙和舌头都失去作用，根本无法进食，呼吸道进出的气都通过脖子下面的一个小洞。这个六十多岁的老人，经这么一折腾，身体马上就不行了，整天昏迷不醒，气息奄奄。马宁国看到他的兄长在山上慢慢走向死亡，忙派一辆2020吉普车把他往离矿点最近的阿尔金县医院护送。县医院虽说最近，但离金矿也有二百多公里山路，道路崎岖，颠簸摇荡，小车走出几十公里，老马便匆匆离开人世。马中海兄弟几个大哭一场，将老人就地掩埋，又返回金矿。
马宁国知道哥哥死去，不免悲伤一番，掉几滴后悔的眼泪。然而，叔侄之间从此种下猜疑和仇恨的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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