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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格玛·伯格曼:我不信任任何人,不爱任何人,也不思念任何人


整理·编辑/日京川

纸城
CHAPTER


Sarabande 来自纸城 05:00

《魔灯》是世界电影巨匠英格玛·伯格曼唯一的生平自述,写于作者拍摄完《芬妮与亚历山大》,宣布结束自己的电影生涯的五年之后。与他的影片同样,本书充满了生动的细节,透露出强烈的内省。


在这“仅有的一部投入了自己全部文学抱负”的作品中,作者坦陈自己的缺点、恐惧、愤怒,青春期时对于纳粹的迷恋,对于性的痴迷,以及导演工作所带来的别样愉悦。


《魔灯》这部反传统自传,在记忆中前后闪回,仿佛一幅视角宏伟而手法细腻的镶嵌画,拼贴出一个来自斯堪的纳维亚乡间的年轻人成长为艺术大师的过程,使读者得以近距离一窥我们这个时代最伟大的心灵。



英格玛·伯格曼


学校期末考试一结束,我的初恋情人安娜·林德贝里就去了法国学习法语。几年以后她在那里结了婚,生了两个小孩,却都得了小儿麻痹症。她的丈夫在战争爆发的第二天阵亡。我们失去了联系。我转而向学校的另一个 朋友献殷勤。


塞西莉娅·冯·戈特哈德长着一头红发,十分聪明,才思敏捷,看上 去比我成熟得多。追求她的人很多,可她偏偏选中了我,这是一件怪事。我是个无用的情人,不但舞跳得糟糕,还是个夸夸其谈者,老是无休止地谈论自己。我们随后订了婚,但又很快地彼此背叛。塞西莉娅甩了我,认为我绝不会有什么出息,周围的许多人,包括我父母以及我自己也都这样判断。


*


从学校铁的桎梏中解脱以后,我像一匹脱缰的野马,四处闯荡,直到六年之后成为赫尔辛堡市政剧院的院长。


后来有了学生戏剧演出团。为了面子,我去斯德哥尔摩的大学选修了一门课程,但学生戏剧活动占据了我所有不跟玛丽娅睡觉的时间。她当时在《塘鹅》中扮演“母亲”,在学生会中小有名气。



她身材矮胖,溜肩膀,胸部高耸,臀部很大,大腿肥腴。脸看起来很平,鼻子长而有形,宽宽的额头,深蓝色眼睛很有神。她的嘴唇薄薄的, 唇角总是通晓世故般地低垂着。她的头发稀疏,染得很红。她有相当高的语言天赋,出版过一本诗集,颇得阿图尔·伦德奎斯特的赏识。


晚上,他们常常在学生咖啡馆餐桌一角聚会,喝白兰地,不停地抽着名叫“金薄片”的美 国弗吉尼亚烟,烟盒是黄色的,带着红色的封签。


玛丽娅带给我各种经验。我原来精神萎靡,思想懒惰,感情脆弱。是她使我有了极大转变。她还满足了我的性饥渴,打开了禁锢我的牢笼,释放出了一个怒吼的狂人。


我们一起居住在斯德哥尔摩南区一栋狭窄的单间公寓里。屋里有一个 书架、两把椅子、一张带台灯的书桌、两张带寝具的床垫。


三餐是在一个橱柜上准备的,水槽既用来洗碗碟又用来洗衣服。我们只能分别坐在自己的床垫上工作。玛丽娅烟抽得很凶。我也抽烟进行回击,不久变成了一个烟鬼。 



我晚上不回家睡觉的行为,马上就被父母发现了。经过一番调查,真相大白。他们要我自己解释是怎么回事,结果我和父亲之间发生了严重的冲突。我警告他不要打我。但他动手揍了我,我也回敬了他一拳。


父亲踉跄几步, 最后坐在地板上呆住了。母亲哭哭啼啼,求我们不要丧失理智。我把她推到 一边,她大声地尖叫起来。那天晚上我写了一封信,说我绝不再见他们。


当晚我带着一种解脱感离家出走,这次离家竟达数年之久。 



哥哥自杀未遂,妹妹因顾全家庭声誉而去流产,我又离家出走。


父母处于一种疲惫不堪、永无止境的危机状态中。


他们履行义务,付出了巨大的努力,企求上帝的宽恕,然而,他们的信仰、价值和传统都毫无作用,什么也帮不了他们。


我们的家庭剧就在牧师住宅明亮的舞台上、在众目睽睽之下上演了。恐惧造就了它所恐惧的。


*


我参加了几次专业剧团的演出。舞台导演布丽塔·冯·霍恩女士和她 的“剧作家工作室”让我和职业演员一起工作。


我本来打算的是推迟参加文学史的考试,但戏剧演出的诱惑力太大了。我终于放弃学业, 与玛丽娅分了手,加入了约纳坦·埃斯比约松的剧团。


英格玛·伯格曼


首场演出是在瑞典南部的一个小镇。那天晚上我们招揽了半天,买票看戏的观众只有 17 个人。 地方报纸的剧评严厉批评了巡回剧团,第二天早上,剧团就解散了,每个人只能自己想办法回家。


我离开那里时,随身所有的东西是一个煮鸡蛋、半个面包和 6 克朗。


我的这次败退实在是屈辱,玛利娅当初曾劝我不要去,这下她可得意了, 也毫不掩饰自己有了新情人。我们三人挤在那个狭窄的公寓里住了几夜,直到我肿着一只眼睛,扭伤了一个大拇指,被赶了出来。玛丽娅厌倦了这个临 时家庭,而我的情敌又比我强壮得多。


就在这段时间,我受雇于歌剧院,实际上是当一名不拿薪水的排演助理。 芭蕾舞剧团有一个漂亮女孩给我提供方便,我可以暂时在她家里住几个星期。她母亲每天为我做饭洗衣,我的胃溃疡也不治而愈。


我找到一份在《地狱中的奥菲欧》剧中提词的工作,一晚上13克朗报酬。有了收入,我自己在小-扬森佩林街租了一间公寓,每天还能吃到一顿像样的饭菜。



我一口气写了 12 个剧本和一部歌剧,学生剧团的导演克拉斯·贺格兰读了所有的剧本,决定上演《潘趣之死》一剧。实际上这个剧本是根据斯特林堡的《潘趣的忏悔星期二》和《人人都是普通人》大胆抄袭而来,但当时我却不以为然。


这个戏的首演获得了成功,甚至获得《瑞典日报》的好评。最后一晚演出时,正逢新上任的瑞典电影公司总经理卡尔·安德斯·迪姆林和约尔玛·贝里曼的遗孀斯蒂娜·贝里曼在观众席中观摩。


斯蒂娜当时任瑞典电影公司剧本部主任。第二天她把我叫去,希望我到她的部门工作。于是,我和她签了一年的合同。


我有了自己的办公室、写字台、椅子和电话等。


这里视野开阔,能看见国王大街 30 号周围的屋顶。一个月的薪水是500 克朗。


我现在受到尊重,而且有了一份固定工作。我每天坐在办公桌前编辑剧本、写对话、起草电影剧本。




我们“剧本奴隶”一共有五个人,在斯蒂娜·贝里曼严格而又充满母爱的指导下进行工作。当时有一位制片人叫古斯塔夫·莫兰德 ,他常常到我们的办公室来。他虽然看起来很友善,却也疏远不易接近。


有一次我向他提交了一个描写我学生时代生活的剧本。他看了评论说它应该被拍成电影。瑞典电影公司买了这个剧本,付给我 5000 克朗稿费, 那可是一大笔钱。我所钦佩的阿尔夫·舍贝里要担任导演。我趁机请求参与 电影的拍摄工作。


我以原作者身份要求做场记工作,没想到阿尔夫·舍贝里慨然允诺。其实我从来没有参加过电影拍摄,也不知道场记是干些什么,我成了他们的包袱,十分讨人厌。


片场伯格曼


我常常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不断干预导演工作。


我不时受到训斥,独自躲进一个小房间哭泣,但我并没有放弃。向一位大导演学习的机会是很难得的。


其间,我和前些时候巡回演出结识的搭档埃尔塞·菲舍尔结了婚。她是一个舞蹈演员和舞蹈编导,被认为很有天赋。


她温柔、聪明又风趣。我们 住在阿布拉哈姆区一个两室的公寓里。就在婚礼前一个星期,我突然逃走了, 后来又跑回来。


1943 年圣诞夜的前一天,我们生了一个女儿。


*


在拍摄影片《苦恼》期间,我收到了聘用我担任赫尔辛堡市政剧院院长的邀约。这个位于瑞典西南部的城镇,拥有瑞典最古老的市立剧院之一。 


这时它却面临关闭的危机,拨款将要转移到马尔默市新近修建的剧院。这使一些热爱家乡的当地人竭尽全力想挽救赫尔辛堡的剧院。他们联系了一些戏剧界人士,但那些人一了解场地及财务等情况,就都退缩了。


管理人员又求助于《斯德哥尔摩日报》著名的戏剧评论家赫伯特·格雷韦纽斯。他回答说,如果想找一个既有才华,而且也具备一些行政管理技能的戏剧狂人(我已在市民中心儿童剧院工作了一年),那他们就得去找伯格曼。他们犹豫了一阵 子,最后接受了他的建议。


我生平第一次买了一顶帽子,想给人以稳重的印象,而这正是我所欠缺的。




我前往赫尔辛堡上任时,眼前看到的是一幅可怕的景象,剧院破烂不堪、十分肮脏。平均每周演出两次,而且统计数字表明,每场买票看戏的观众平均不超过 28 人。


我第一眼就爱上了这个剧院。


一上任,我就提出了几项要求。首先是剧院改组。其次是更新设备。 然后增加演出剧目,并且设立预约订票制度。使我感到意外的是,管理部门竟然同意了我的要求。


我现在可以说是全瑞典最年轻的剧院院长了,可以选择我自己的演员和职员。我和他们签订了 8 个月的合同,在这一年剩下的日 子里,我们将设法合作,尽力而为。


我不是想借此怀念过去,但对我来说,这里就是人间的天堂。有一个巨大的舞台,尽管它四面透风,显得很肮脏,但装备完善,舞台地板微微朝着前脚灯倾斜,帷幕已在磨损处缝过补丁,但又涂上了红、白和金黄的颜色。更衣室很简单,显得狭窄,备有 4 个洗脸池。后台有两个厕所,供 18 人使用。


我们不断地排练和演出。第一年在 8 个月的时间内上演了 9 台戏,第二年 10 台。我们每台戏大概排演 3 个星期,然后就公演。


每台戏演出一般不超过 20 场,只有新年的歌舞剧例外,它一共上演了 35 场, 极为成功。从早上 9 点到夜里 11 点,我们几乎把全部的日常生活都献给了剧院。 



大家都喜欢醉酒狂欢,但靠我们可怜的收入,这种活动受到极大的限制,只能略表心意。我们不能去赫尔辛堡大饭店那雅致的餐厅,但餐厅管理人会在餐厅 后面为我们准备一桌大杂烩,还有啤酒和荷兰杜松子酒。


赊账期限虽然不能说是宽大无边,但也十分慷慨。星期六排演之后,在大广场的法尔曼法式点心咖啡店,我们还能喝到加了真正奶油的(注意是在战时)热巧克力配精致的蛋糕。


我们的辛劳获得了回报。 第一年共有 6 万观众来看戏,我们挣到了津贴,这无疑是一个巨大的胜利。 斯德哥尔摩的报刊开始评价我们的演出,我们的士气也日益高涨。


这年春天来得早,我们到阿里尔德做短途旅行,在山毛榉树林边坐下,欣赏着烂漫春光。大家聚在一起吃着食物,喝着劣质的红酒。我喝醉了,说了些难以理解的话,语焉不详地说什么我们这些剧院人是在上帝张开的手中,是被选定来经历痛苦和欢乐的。


我到赫尔辛堡工作没有带妻子和孩子。



春天,埃尔塞和我们的年幼女儿都被确诊染上了肺结核。我把埃尔塞送到阿尔沃斯塔附近的一家私人疗养院,我一个月的薪水刚好能支付她住院的费用,女儿莱娜最后则住进萨什卡儿童医院。


我只好继续为瑞典电影公司做剧本编辑工作,以便支付她们的住院费。


埃尔塞本要来做剧院的舞蹈编导和舞蹈演员,她给我推荐了一位在和玛丽·维格曼工作的时代认识的朋友作为替代。她的名字叫埃伦·伦德斯特伦。她刚结婚不久,她的丈夫是当时还没什么名气的摄影师克里斯特·斯 特伦霍尔姆。她来赫尔辛堡,他则去了非洲。


埃伦是一个迷人的漂亮姑娘, 十分性感,才华横溢,具有创造性和异乎寻常的情感。



这个剧院确实是我们的家,但在其他方面我们仍然感到相当困惑,并渴望着有个伴侣。没有进行过多考虑,我和埃伦就发生了关系,她不久后有了身孕。


过圣诞节时,埃尔塞从疗养院回家来,我和她在斯德哥尔摩她的母亲家见面。 我告诉她发生的事,同时提出离婚的要求。我告诉她,我准备和埃伦在一起生活。


我发现埃尔塞的脸顿时变得僵硬痛苦。她坐在厨房的餐桌旁,双颊带 着病态的红晕,充满孩子气的嘴唇紧闭着。


然而她冷静地说 :“你要付我赡养费。你付得起吗,可怜的东西?”我冷酷地回答:“既然我能为你住的那家该死的私人疗养院一个月付 800 克朗医疗费,毫无疑问,我也能负担得起 你的赡养费,你不用担心。”



如今,我已不认识四十年前那个自我。


我的痛苦如此深重,抑制的机制却又十分有效,我只能艰难地描绘自己当时的模样。那些照片没有任何价值,它们只能展现一副根深蒂固的面具。


如果我觉得受到伤害,便会像一条受到惊吓的狗反咬一口。我不信任任何人,不爱任何人,也不思念任何人。 



一种性冲动总是缠绕着我,迫使我常常产生不忠行为。我被欲望、恐惧、极端的痛苦和良心上的内疚折磨着。


我处于孤寂之中,暴躁易怒。我的紧张情绪在剧院工作时稍能缓解, 性高潮或醉酒的解脱却是短暂的。我知道自己具有说服力,能叫人做我想叫他们做的事,我有着几分外在魅力,能随心所欲地发挥。


我也明白自己生来就容易受惊、内心容易负疚。因为从童年起,我就十分清楚恐惧的工作原理。


简言之,我是一个拥有权力的人,但从没学过如何享受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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