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晴山号杀人案侦破过程中,负责的探长确定嫌疑人竟然是根据胖瘦的,这未免让人觉得匪夷所思。
探长问小罗:“反常即妖嘛,你验尸的时候有没有觉得特别的地方?”
小罗想了想,别的倒也平常,只是被害人的穿着比较特别了。死者上半身只有一件乳罩,虽然天气比较热,但她要是真穿得那么暴露在船上晃悠,早就让船员制止了。可她要是原来外面还穿着别的衣服,这衣服哪儿去了?在现场可是没发现这样的衣服。
是啊。探长说了,你先想想,凶手为什么脱她的衣服呢?
小罗没想明白。首先可以肯定不是受害者自己脱的,从其臂部的抵抗伤看,凶器没有直接接触受害者的皮肤,应是隔着衣服。所以,死者被杀时应还穿着上衣。那么,莫非是想制造性侵的假象?
不过他觉得这个理由不太成立。如果真是这样,按照正常的犯罪心理,凶手应该脱掉死者下半身的裙子效果更明显。但,这肯定是有意的,因为凶手杀人是临时起意,她也不知道周围的人什么时候会过来。多停留一分钟就多一分钟暴露的危险,她还专门费力气去脱受害人的衣服,其中必有深意。
探长说你想想当时勘查现场还有什么特别的?
小罗想了想,说还有一件衣服没有找到,就是那件撕破了的红色旗袍,应该是凶手穿的,满船找也没找到。后来找到那个女人手里有一件红旗袍,但没有撕破的痕迹。
“上路。”探长说,“你说,要能找到这红旗袍,会是什么样儿的?”
想到椅子上撕掉的那一长条绸片,小罗说:“那肯定至少有一个大口子。”
“那你能想明白她干吗脱死者的上衣了吧?”探长道。
噢!小罗并非傻子,前后一想,恍然大悟——这是夏天,估计那女凶手里面也没有什么内裳,要是穿着这件扯开半边膀子的旗袍跑下舱去,肯定也成新闻了。她唯一的办法,就是把死者的深色外套脱下来,穿在旗袍外面,然后悄悄下楼溜走。
“可是这和嫌疑人的胖瘦有关系吗?”小罗还有一点儿困惑。
“傻啊你!”探长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愤怒,“死者那么瘦小,换了那几个胖的,能穿得下她的衣服吗?”
哦……
尽管没有证据,但因为有了这个逻辑推理的底子,探长审起那个女的来理直气壮,对方又不是什么钻山豹草上飞一类的惯匪,哪里有扛雷的经验,看到警察不找别人专问自己当时就慌了,三下两下就漏了破绽,没等天亮就老实交代了案情。
一个星期以后,有钓鱼的在江里打捞起一包东西来,里头包着晴山号上的一把太平斧,还有一件深色紧身女上衣,一件撕破了的红旗袍——那个女凶手出门都带两件红旗袍换着穿的。
我后来跟小罗说,你这几位师父,也真是有本事的。
小罗咧了咧嘴,说,也不一定。有时候你刚把他当神,一转眼他就掉下来了。
怎么这么说你师父?
“有一回……”小罗又回忆起一个案子来。
那个案子发生在北京的和平街,时间在一个冬天的上午,是一个煤气罐燃爆的案子。大约是将近午饭的时候接到报案,办案的探长是个很有经验的老刑警叫童学荣。
发生煤气罐爆炸,街道和派出所本来是当作事故处理的,却在现场发现家中女主人也死了,于是报了刑警队。老童到现场勘查以后,很快作出结论——很可能是一起非正常死亡,涉嫌谋杀。
尽管发生了燃爆,但迅速被邻居扑灭,女主人的尸体并没有受到太大的损坏,老童从尸体的胸部发现了一处刀伤,而且确定是生前伤。由此怀疑死者是被人谋杀后凶手又试图焚尸。
考察现场,老童提出了此案的逻辑解释——案犯可能是将受害人杀死后,点燃煤气灶(灶上还坐了一壶水),然后在输送煤气的胶皮管上扎了孔,让煤气散逸,达到一定浓度时被灶头的明火引发燃爆。作案人可能是希望通过这种手段破坏现场和尸体,以增加破案难度。
经过调查,死者的丈夫具有重大嫌疑——死者已经怀孕数月,而她丈夫曾跟人说过,怀疑孩子不是他自己的。最后一个离开死者的也是她丈夫,他在大约十点钟离家去买东西。为了进一步侦破案件,警方依律收审了那个丈夫。在审查中,此人神态惊惶,虽然始终不承认杀死了自己的妻子,但心中有鬼显而易见。
这时,小罗和他的师父对死者进行了解剖。虽然发生了燃爆,但因为谋杀者把死者的尸体放置稍远,基本没能达到毁尸灭迹的目的。解剖的结果,证实了老童的判断——死者的气管中没有碳粒,证明的确是被谋杀的。
但是,也有不利于侦破的发现——排除燃爆的影响,两名法医共同认定,死者应该是在十点三十分左右死亡的,前后误差不超过十分钟。这个结论是一个综合性的判断,结合了死者尸体上尸斑、尸僵的形成情况以及尸温——这种尸体温度的测量是使用肛温计的,测试死者体内温度,而不受体表温度影响。尸斑、尸僵的形成,尸温的下降都有规律,各项情况基本吻合,确定了死亡时间。
既然如此,便说明杀人者并非那个丈夫——十点三十分的时候,他正在市场里买钉子呢,有人证明。
法医坚持科学的结论,而刑警坚持调查结果,各抒己见,谁也不服谁,双方吵了个不亦乐乎。案件惊动了当时负责侦破的处长老鹰。听取汇报之后,结合自己的经验,老鹰也倾向刑警的结论。
但刑侦工作中法医的结论是硬指标,如果人家给否了,那所有结论都会推翻,没法子。老鹰当时的反应是当时屋里温度高,可能影响尸斑、尸僵的形成,问小罗师徒被害人死亡时间的上下浮动是不是准确。小罗的师父表示,也许那两个指标会受到影响,但尸温变化已经考虑过了外界温度影响,上下浮动十分钟是标准,二十分钟就是极限了。
正在这时,又有侦查员得到一个新的情况——那个嫌疑人丈夫骑车出院门的时候和看门的大爷打了个招呼,大爷记得时间是九点五十。
人刚死不到半天,法医对死亡时间的判断偏差出四十分钟,这是太侮辱法医的专业水平了。
一时大伙儿都熄火了。
“不是她丈夫干的?”我问。
“就是他干的。”小罗说。
“那这个死亡时间……”
“我们当时疏忽了,这个女的比较特殊啊。”
“特殊在什么地方呢?”
“我前面已经告诉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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