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藏的意义究竟是什么？我们以为，主要是“格物致知”。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此乃中国古代文人一生之追求。什么是格物致知？我们可以释为通过收藏和研究古物，更好地理解孔孟儒学、汉唐盛世，更好地感受中华四千年一以贯之的，以中庸精神为核心的礼乐文明，最终达到古为今用的目的。格物致知是最终实现治国平天下宏伟理想的起点。
中国古代文明是大陆型农耕文明，农耕文明的特点有二，一个是定居，另一个是不违农时。春播，夏作，秋收，冬藏，“与四时合其序”，“先天而天弗违，后天而奉天时”。
中国嘉德2018年秋拍夜场征集到12件雕漆器，其中元代1件，明代3件，清乾隆8件，数量尽管不多，然而值得藏家关注。雕漆的制作方法是：先在胎骨上髹涂一定厚度的漆，少则二三十道，多则上百道，每髹一道，须经半天左右时间晾至半干，之后才能雕刻花纹。同琢玉一样，雕漆需要耗费大量的时间成本，展现了中华民族的耐性、韧性及有序性，可以视作大陆型农耕文明在宋以后的一个杰出代表。
明代中后期，随着商业繁盛，城市消费发达，出现了大量文人鉴赏、品评古董的著作，其中就记述了他们对漆器的好恶。例如，《万历野获编》云：“今雕漆什物最重宋剔，其次则本朝永乐、宣德间所谓果园厂者，其价几与宋埒”。又云：“玩好之物以古为贵，惟本朝则不然。永乐之剔红，宣德之铜，成化之窑，其价遂与古敌”。《长物志》载：“雕刻精妙者以宋为贵，俗子輒论金银胎，最为可笑。盖其妙处在刀法圆熟，藏锋不露，用朱极鲜，漆坚厚而无敲裂。所刻山水、楼阁、人物、鸟兽皆俨若图画，为佳绝耳。元时张成、杨茂二家亦以此技擅名一时。国朝果园厂所制，刀法视宋尚隔一筹，然亦精细。”由是观之，元代张成、杨茂作品与永宣年间官造漆器皆于晚明时期受到追捧。
据笔者统计，乾隆皇帝歌咏漆器的诗共65首，除了4首系歌咏本朝作品以外，大多赞美明代漆器，几乎全属雕漆。其中又以永乐占多数（25首），宣德和嘉靖次之（各12首），万历最少（2首）。因此，不但永、宣漆器，嘉、万官造作品到了清代，同样获得皇帝的青睐。
元
剔红高士图海棠式盘
宽 22.4 厘米
就目前已知的传世作品而言，明清官造漆器以两岸故宫的收藏最为丰富，宋元漆器则多见于日本的公私机构。此次嘉德夜场的剔红高士图海棠式盘（图一）即源自日本拥有悠久历史的收藏机构——龙泉堂。盘内开光雕刻一高士手持灵芝，在山海间云游，其后有小童携琴跟随，仿佛兴之所至，以便随时弹奏，整幅图景将古代隐者的优雅生活展现的淋漓尽致。内壁装饰两种花卉，共八朵，简洁、疏朗，同明初两两成组，选择至少四种花卉的繁缛风格有一定差异。外壁装饰卷草纹，系元-明初雕漆盘的典型特征。雕刻刀法圆熟、流畅。宋以后漆器上的人物纹常见以天、地、水三种锦地作为装饰，然而，此件漆盘的独特之处在于，高士及童子站立的地面舍弃锦纹，径直参照山石原本的样貌雕刻，类似的做法在元代漆器中非常稀少，可以参考上海博物馆藏元代任氏墓出土剔红东篱采菊图圆盒。
明中期
剔红百子图长方盝顶盒
长 21 厘米；宽 7 厘米；高 13.5 厘米
剔红百子图长方盝顶盒（图二）着录于《ORIENTAL LACQUER ART》（《东方漆器艺术》）。《ORIENTAL LACQUER ART》出版于1972年，作者李汝宽先生乃世界知名的中国漆器收藏家。2008年～2012年，香港佳士得拍卖公司为其藏品先后举办三场专拍，名为《千文万华——李氏家族重要漆器珍藏》，由此掀起了中国漆器的收藏热潮。嘉德夜场的此件拍品不仅来源明确，还罕见地以百余名孩童的游乐场景作为主题纹样。明代文物以婴戏图作为装饰的，常见于嘉靖瓷器，漆器上比较稀少。同嘉万漆器对比，此件长方盒漆层较厚，雕刻刀法稍显圆熟，并且器壁的螭纹流行于明早期，地锦较大，统而观之，其制作年代应为略早于嘉靖的明中期。此外，以盝顶作为造型，明代漆器亦不多见。
根据文献记载，御用监承担了明代御用漆器的制作及相关工作。清雍正年间的御用漆器由养心殿造办处制作，以洋漆、描金漆、填漆为主，雕漆非常少。到了乾隆初年，这一情况发生改变，开始大量造作雕漆。宫廷御用的雕漆器由造办处发样（包括画样、木样、合牌样、实物样），交由苏州织造制作。实际上，不仅漆器，乾隆朝的大量玉器派发苏州织造、两淮盐政等地方官，严格按照官样雕刻。大量造办处画样的铜胎画珐琅交由粤海关监督制作完成。这些承担御用器制作任务的地方官有一个共同特点，即曾在内务府任职多年，因而比较熟悉皇帝的艺术品味。
弘历为什么要把大量御用器的制作分派给地方官，而不是统一由造办处完成呢？乾隆十年三月，皇帝曾感慨“（造办处）南匠所食钱粮比官员俸禄还多”。同年六月，内大臣海望在奏折中说，“京内匠役不敷用，需外雇匠，一时不得巧手之人，工价甚大。南边巧手之人甚多，工价亦小”。由此可见，在京内造办处服役的工匠工资较之地方要高很多，系促使皇帝做出改变的重要原因。
两岸故宫收藏漆器近两万件，以乾隆雕漆占绝大多数，乾隆雕漆里又有相当一部分镌刻了年款。在器物上镌刻年款意味着什么呢？造办处档案记载，雍正曾下诏：“凡做的活计，好的刻字，不好的不必刻字”。乾隆曾传旨：红雕漆春格一件“着认看，如好，刻款；不好，送进”。由是观之，只有工艺精湛、精美的漆器才能获得镌刻款识的殊荣。我们据此亦能看到乾隆皇帝对本朝雕漆的重视与关注。
明早期
剔红人物故事花口盘
宽 22.1 厘米
洪武三年诏令中书省，“申禁官民器服，不得用黄色为饰，及彩画古先帝王、后妃、圣贤人物故事、日、月、龙、凤、狮子、麒麟、犀、象之形，如旧有者，限百日内毁之”。（《明太祖实录》）正统三年，“命都察院出榜，禁江西瓷器窑厂烧造官样青花白地瓷器于各处货卖，及馈送官员之家，违者正犯处死，全家谪戍口外”。（《明英宗实录》）我们可以据此推断，皇帝御用器皿严禁官民仿制。此次夜场的明早期漆盘（图三）装饰人物故事图案，应属官造，或者宫廷御用。
到了清代，对于御用器纹样的管控依旧严格。例如，雍正元年怡亲王谕：“历来造办处成做活计俱向各司院咨行红票内开‘照样做给’等语，想来该管处指称‘照样做给’之语，其中恐有冒销材料等弊。今造办处既设立库房，如有应用材料，俱向各该处行来本库预备使用，则材料庶不致靡费。再，本处一应所做活计俱是御用之物，其名色亦不便声明写出。嗣后凡给各司院等处行文，红票内俱不必写出名色，等因我已奏明，奉旨准行。”（参见《清宫内务府造办处档案总汇》第1册）
清乾隆
剔红海水龙纹葵瓣式大捧盒
直径 45 厘米
作为明清两代最典型的御用纹样——龙纹，绝非画匠率意绘就，而是由朝廷颁布款式，降发御用监制作。元明清三朝龙纹具有比较显著的变化规律，是我们判别具体年代的重要依据。目前，学者们已经总结出瓷器龙纹的须发、眼珠、嘴、身、鳞、爪等方面的特点，但很少涉及其它材质的器物。实际上，漆器的年款种类尽管少于瓷器，但明永乐、宣德、嘉靖、万历及清乾隆时期以龙纹作为装饰的非常普遍，值得学界关注。乾隆款剔红海水龙纹葵瓣式大捧盒（图四）的龙纹眉毛呈现三叉分开向下的形态，在乾隆御用器物中非常典型，如发丝般纤细的海水纹亦属这一时期漆器的显著特点。藏家可以购入，作为乾隆御用漆器的标准器。
清乾隆
剔红八仙图梅花式盒
直径 29.5 厘米
清乾隆
剔红人物图描油撞盒
高 18.3 厘米
除了龙凤纹，乾隆御用漆器的装饰纹样主要包括圣贤故事和吉祥图案。剔红八仙图梅花式盒（图五）就是圣贤故事图案的典型示例。盖面描绘大家耳熟能详的道教八仙人物张果老（身下有渔鼓）和吕洞宾（身后负剑）在溪间饮酒论道，器壁雕刻乾隆朝经典的如发丝般纤细繁密的海水纹。剔红人物图描油撞盒（图六）盖面采用雕漆工艺，刻画深山隐士生活图景，其内三层撞盒采用乾隆年间盛行的描油工艺制作而成，同漆比较，油的颜色更为鲜艳，更富有表现力。鲜艳的油色与深沉的红漆有机搭配，乃乾隆御用漆器的惯用制作手法。盒的首层由九个小攒盒组成，设计巧妙，保存至今未丢失一个，实属难得。
清乾隆
剔红婴戏图海棠式盒
长 32.5 厘米
清乾隆
剔红五老图圆盒
直径 16.5 厘米
吉祥图案包括剔红婴戏图海棠式盒（图七）和剔红五老图圆盒（图八）。前者的盖面雕刻二十五个小孩三五成群地在庭院嬉戏，寓意多子多福。后者描绘庭院中的五个老人和五个童子手捧葫芦、万年青、桃、灵芝等物，显然具有吉祥、长寿的意味。
清乾隆
剔红菊瓣式圆盒一对
直径 21.5 厘米
此外，乾隆款剔红菊瓣式圆盒（图九）尽管经常能够在拍卖中遇到，然而，盖顶以开光菊花作为装饰的，比较罕见，可能系清宫造办处为九九重阳登高而制作。
总之，此次嘉德秋拍夜场拍卖的漆器尽管数量不多，然可圈可点之处颇多，值得藏家上手把玩品鉴。
中国嘉德2018秋季拍卖会
巡展 Exhibit
10/27-10/28
武汉大学 万林艺术博物馆
预展 Preview
11/17-11/19
北京国际饭店会议中心
拍卖 Auctions
11/20-11/24
嘉德艺术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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