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代是一个富有现代气息的时代

本文为新快报记者对我的采访

 作者：王春燕 

原载：《新快报》

新快报：你写过好几本关于宋朝的书。《原来你是这样的宋朝》《宋：现代的拂晓时辰》《风雅宋》，三本书都是从史料里挖掘历史的细节，并和当下对照，所以读起来特别有趣味。那么你是怎么对宋朝这段历史发生兴趣的？

吴钩：我从小喜欢历史，但最开始并不是关注宋朝，而是明清历史。当时主要看到的或者说关注的，都是一些负面的东西，比如政治制度的黑暗、官场上的腐败，等等。这可能是由于当时的我，主要受到一些民国时期史学观点的影响，就是带着批判的眼光去看待历史，看待传统。随着阅历增长，我开始对历史有了一种更加温情的理解，慢慢发现历史中有一些被后人扭曲了的东西。而且越读历史就越发现，我比较喜欢的那些美好的东西，都存在于宋朝，和我个人的审美观或者说是价值观非常合拍。那大概是十年前，所以我开始写了几本关于宋朝的书，主要表达自己对宋朝的一些理解。

新快报：从以往的历史书里我们对于宋朝的了解，除了文化上的宋词之外，就是积贫积弱、几个窝囊皇帝、丧权辱国、政治上腐败。但事实并非完全如此，历史还有它的另外一面。你能给我们描述一下宋朝有多厉害吗？

吴钩：虽然目前国内对宋朝的评价，主要认为它是一个积贫积弱的朝代，但在海外，比如说日本和欧美，他们对宋朝的评价却是很高的，他们认为宋朝是一个现代、或者说近代的开始。我的书《宋：现代的拂晓时辰》，这个说法其实就来源于法国的一个汉学家，是他首先提出来的。

我认为我们以前对宋朝的评价，不是那么客观，或者说是有偏见的。首先它并不贫：宋朝的国家财政收入是历代王朝中最高的，而从国民收入来看也是一样，宋朝的一个普通老百姓每天的收入大概在 100 文左右，这是个什么概念？如果我们和其他朝代比，比如明朝，扣除物价因素和购买力的影响，明朝一个老百姓的收入大概只有宋朝老百姓收入的 1/3。所以无论是从国家还是老百姓来说，宋朝都不是一个积贫的国家。

从积弱的评价看，和汉唐相比，宋朝军队在战场上的表现当然不算强。可是它也不是那么弱，只不过是它碰上了历史上最强的对手，比如辽国、金国，特别是蒙古，当时蒙古的势力范围横跨了欧亚大陆。南宋能和它对抗半个世纪，也是非常不简单的。

另外从政治、司法、经济、文化等方面看，宋朝也有很多闪光点是被忽略了的。

新快报：《风雅宋》这本书主要是从宋画入手，可是画本身虽然有很多细节，但是只有图像没有文字，你又是怎么使自己的猜测或者说是观点得到印证呢？

吴钩：这本书和其他书的一个区别就是，我写作的角度是从宋画入手的。和画作相比，有些史料记载可能比较粗略，或者说文字比较枯燥，没有画面感，就像我们看一部书和电影的区别。我看宋画感觉像看纪录片一样，那个时代的人好像活了过来，在你面前。

我写这本书有一个小小的野心，就是把宋画当作研究对象，从图像的细节里去挖掘宋朝的社会生活，里面包含的信息。比如《清明上河图》里，我们可以看到画的马比较少，驴和骡还有牛比较多一点，我们通过这个细节可以先有一个判断，宋朝的马匹是比较少的，再通过查找史料验证，果然如此，宋朝是一个缺马的时代。《清明上河图》里这样的信息很丰富，还有建筑、楼宇、服装、船只等。如果你对宋朝的历史有一定的了解，再从宋画入手，就可以发现越来越多更加有趣的东西。

新快报：了解宋朝人的生活百态，对于我们今天的人来说，除了有趣、获得冷知识、谈资、供某些方面的专业研究 …… 这些之外，你认为，宋朝人的生活方式对今天的人来说有没有什么启示或者是借鉴的方面？

吴钩：从社会生活来看，宋朝更符合我们现代人的生活习惯和价值观。比如宋代城市是有夜生活的，晚上可以出来逛街、喝酒、购物，去瓦舍勾栏里看文艺表演，但在宋代之前政府是实行宵禁的，天黑后城门要关闭，居民不允许上街，街上也不允许营业，除了高官可以在家里摆宴席，平民百姓是不被允许的。

再比如，宋代的人口流动也是相对自由的，不像唐代，如果要去往某地，还要向官府申请一张目的地的通行证。我们现代人要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如果你生活在唐代或者明清，这是实现不了的，但在宋代是可以的。

宋代的雅文化对现代影响也很大。现代人的物质生活获得满足之后，在精神方面追求品味，你可能会发现，宋朝士大夫能够提供给你的，更符合现代人的审美。

我对宋朝的基本评价就是，宋朝是一个富有现代气息的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