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满山

小雪至，冬始俏。

群山裸露的皮肤盖上了一层白雪，落尽了叶子的树木如同巨兽的鬣毛，更显清冷。人们匆匆忙忙赶路，缩着脖子打着哆嗦。太阳躲进了云后，云也冻僵了，懒懒挂在天上。

冬天冷在面上，暖在心里。厨房里蒸腾的水蒸气散开了，看见大锅里翻滚着酸菜猪肉，坐到炕上，炉灶里的柴火气烫得你隔一会就得换个坐地儿。忙碌了一年的人们安逸下来，被夏秋强光晒黑的肤色变得红亮，因忙碌而消瘦的脸颊再度丰润起来。

雪封住的山也没那么冷，雪晴之后追兔子撵野鸡放爬犁的孩子脸蛋红红的，一个个被雪地上的反光晃得眯缝着眼睛，浑身腾腾冒着热气，比盛夏时节潜在水里更惬意。

很久以前，有次傍晚在大雪天走山路回家，本来冬天天黑就早，加之彤云密布，天地一片茫茫。雪片硕大，又静又稳，密密的落下来，簌簌有声，愈显山谷之静。那时情境，近似于古人说的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或是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一白，我却无论如何描摹不出。只是在心里凭空想出一个唱歌的人，平日里并不说话，只在这雪野里、山路上，和着天籁之音引吭高歌，声振林樾，响彻寰宇，歌罢又复沉默。

人走在路上，是因为家乡，或者是离开，或者是回去。冬天里，走在冷的路上，想着家里的暖。大雪纷纷，落于山路则白，遇见河水则黑。路随山转，终于走上大路，看见山村昏黄的灯光，听见牛栏里悠然反刍的响动，一颗心终于定了下来。

回望夜色中雪满山峦如巨兽蜷伏，诗仙感叹欲渡黄河冰塞川，将登太行雪满山。行路虽难，心中有所期待，冰也好，雪也好，只管走去，毕竟脚比路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