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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邵可浪

       周五,琼三十岁生日。昨天还是潇潇冷雨,今天就放晴了。和煦的阳光拨开窗帘,投射在乳白色的地板上,泛着金色的光芒。听人说生日这天要是天气晴好,运气大多不错。我的心陡然振奋。

        “琼。在哪?”

       话筒里,传来熟悉却沉闷的声音,“住院了,摔了一跤,粉碎性骨折,刚动完手术。”

       心一紧。

       赶到医院。琼弱弱地躺在病床上,挂着点滴。脸色腊黄,无神地对着我笑。她的母亲强作笑颜地说:谢谢你来探望,我家琼,命苦呢!

我的心沉重而酸涩。不知如何劝慰。

       把带来的娇艳的鲜花摆在琼的床头柜上,上面写着:朋友,愿天下所有的好运都伴随着你!

      认识琼,早。琼是父亲派出所同事。

      琼,那时刚从警校毕业,二十岁不到,含苞待放的年龄。主管户籍。短发,扎上皮筋,刘海用个小夹子别着,穿着粉红的衣服,走起路来一蹦一跳的。琼的眼睛特别清澈,像一汪秋水。她的鼻梁挺直,嘴唇略显性感。有人笑称她是俄罗斯美女。除了不是蓝眼黄发,倒大多符合。

       琼上班,经常有人上门说媒。因为孤身一人住在所里,没有母亲的照应,这事就成了大院里的公事。其中有个军官,缠了好几天,还贿赂她所里同事,大吃了一顿。琼心里高悬着一杆秤,凡上不了称盘的一律不待见。心高气傲着呢!

       我到琼的闺房里去借书。她的房间布置得整洁而温馨,格子的窗帘,格子的床单,还有个醒目的摇摇椅,在那里惬意地咯吱咯吱地晃悠着。桌子上堆着一些我没尝过的零食,带着令人垂涎的香气。她坐在那漂亮而柔软的床上,扑闪着大眼睛告诉我,她认识的优秀男人太多了,比这军官强的有一大把,比如有警校给她上课的帅气老师,还有湖南电视台某个著名主持人的表妹夫。这一切对于足不出户的我而言,真像撒哈拉沙漠一样的遥远。我就边吃着她不断递过来的零食,边指着她桌上相框里一穿警服的英俊挺拔的中年男人,说,这个呢?

    “那是我过世的父亲。”

      原来幸福的琼也有这样深切的苦痛啊!

      琼到所里的第二年就遇上了她的真命天子。一个开着黑色小车的高高大大的男孩,叫涛,一张圆圆的娃娃脸,薄薄的嘴唇,模样不错。更讨喜的是,这小伙子眉开眼笑的,嘴巴像抹了蜜一般。听琼说,她和他是街坊,也是校友。他的父亲在镇里搞司法,母亲开了个照相馆。唯一的缺憾是涛暂时没工作。

      琼满心欢喜地站在派出所的门口,迎接涛的到来。她的眼里满盛着爱意,皮肤也比原来更显细腻和光泽。爱情像春雨一样地滋润着她,她灿若桃花。虽然涛没有工作,但在琼的眼里,他就是她寻找了二十年的王子,闪着万丈金光,熠熠然照亮了她的生命。

     不到两个月的时间,琼怀孕了。她要结婚了。

      我们有些惊讶,更有些隐隐的担忧,这么短的时间,怎么可能就定下终身呢?我们和琼一样,都是些表里太过如一的人,而对于涛的如簧巧舌,倒显得有些不是同类之嫌。尤其是已经在爱情的崇山峻岭上跋涉了近七个年头的我,听了消息着实愣了一番。

     结婚的那天,全所的人都赴宴了。她的新房设在一个租下的一栋三层楼房里,听说男方的套房拥挤,仅够他的父母和妹妹居住。琼虽说捧着个金饭碗,但这天却和我的想像相差甚远。

      我以为她会穿一袭纯白的镶嵌着闪耀的珠子和高雅的蕾丝花边的足以倾倒全场的婚妙,可她只穿了一套俗不可耐的红艳艳的呢子套裙。她坐在大门口的旧旧的长板凳上,羞涩而拘谨地笑着,她的头发高高的盘起,插了一朵妖艳的玫瑰。

      琼的婚宴也没有设在宽敞而气派的大酒店里。

      她坐在凳子上,旁边堆满了厨房的器什。大锅里的水正在扑哧哧着翻滚着,呼啦啦地冒着白气。油绿的白菜,剖好的鱼,蒸好的肉凌乱地摆在她前边的大门板上。厨师和杂工在忙碌地叫嚷着……这一切,和穿着礼服端坐着的琼是那样的格格不入。看着她,我竟然觉得她的笑里充满了无奈和悲哀。既然嫁了自己心仪的男人,为什么没有笑得如同山花一般灿烂?

      琼的肚子越来越大了。她每个星期都呆在所里,逢节假日,涛就开着车来接她回家。她的家我去过,虽然是租的,但家具,电器以及被褥都很高档,能干的琼把它收拾得甚是漂亮。琼是个对吃穿从不马虎的人,即使是现在,女人的身材完全被大肚子扭曲得变形的时候。琼不像镇上的妇女们,随便找一件睡衣或是男人的宽大的旧衣服笼着,她的孕妇装特别好看,总是那么别出心裁地在领子或是裙角绣上些花,精致极了。

      几个月后,琼生了个女儿。她的婆婆待她不错,从月子里就开始找了保姆来照顾她们母女,连夜晚都不用带着小孩睡觉。产假一完,琼来上班了,依然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乐呵呵地。

      不久,我也结婚了。再过了一个多月,琼的工作有了调动,从我们这个镇派出所调到离家最近的一个乡派出所,这是她自己提出的要求。我们的来往不像原来那般频繁了,有时一个月也见不到面。

       日月如梭,眨眼间,三年一晃而过。

      一天下午,我正站在窗口,看天边如血夕阳慢腾腾向山的那边坠落。电话响了。琼用近乎悲壮的声调说“我离婚了!”

      啊!

      原因竟是再简单不过的一件小事。琼要陪前来作客的娘家人,无暇给女儿洗澡,惹恼了夫家。涛和她站在大街上吵,琼的母亲来劝阻,涛却完全没有长幼之分,指着丈母娘一番怒吼。琼是那种一到紧急关头就只会无语哽咽的人,本来就不是能言善辩的涛一家人的对手,况且琼对母亲有着特别深厚的感情,哪能忍受母亲受到这般委屈?回到家后,琼盛怒之下提出离婚,没想到马上得到响应。

       琼就这样草草结束了自己的婚姻。这年,她才二十三岁,女儿不到三岁。

       琼的悲痛在一个月后到了极点。

       琼无疑是有些天真的。刚离婚的时候,像是在梦里一样,她在想象和等待复婚的那一天。我们和她打电话时,听她的语气怎么也不像处在痛苦的深渊。我们也是天真的,在恋爱中经过了太多的分分合合,总觉得这婚姻也会像过家家,而离婚不过是吓人的把戏。涛在这一个月里,果然也找过她。可一个月后,惊涛骇浪一个翻滚就淹没了她。涛找了一个离异的女人,结婚了!

      我和柳乘车到那山脚下简陋的派出所去看望琼。她站在门口迎接我们。风吹乱了她的头发,也把她的眼睛给吹得红红的。她的眼泪无数次不听使唤地掉落下来,她说,我该如何度过以后的日子呢?说完,又是一阵哽咽。我们也陪着难过。

       琼调到县城的看守所了。

       她经常到我的店里来。加上柳,我们三人几乎每天都要小聚。她的神情总在不知不觉间变得异常落寞,常常想到自己不能像原来一样去爱那个叫涛的男人,就免不了一阵难过。当然,三个女人一台戏,我们大多时间仍会敞怀大笑。这时,从门口经过的路人,会好奇地瞟着我们,那眼神好像在说,这几个女人,咋这么快乐?但我知道,琼的眼泪一直在心里淌着,潮湿了她的心田。

      屋漏偏逢连夜雨。命运对于琼来说,无疑是不公的,在她尚未走出离婚阴影时,意外接二连三地发生了。

       琼的母亲在镇上开了个卖钢材的小店,生意也还不错。但这一天,正在干活的母亲被一块砖头砸中了头,当场就昏了过去。我和柳赶到市医院看望时,琼正守在病床前红着眼睛,整个人瘦了一大圈。她的母亲刚刚做完清理颅内淤血的手术,头发被剃得精光,浮肿的脸几乎找不出原来的样子。琼衣不解带的守着自己至爱的母亲,脸上挤不出一点笑来。

      更让人伤感的还在后头。

      一个星期后的早上,琼突然神色凝重地来到店里。

      我诧异,“怎么没守在病房?”她的眼泪唰地就落了下来。我忙问,“阿姨怎么了?”

      她断续地说,“我在陪护母亲时,自己觉得头晕沉沉的,于是也去照了个磁共振,”

      “你这么健康,能有什么事?”我打断她的话说。

     “我的头脑里长了个瘤子!医生说,必须马上上北京动手术!” 她趴在我的桌上,无法抑止地痛哭起来。

     我的心沉到了谷底,看着她悲伤的样子,竟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县公安局为琼的事专门搞了一次帮扶活动。琼揣着自己所有的积蓄和同事的爱心捐款踏上了去北京的漫漫长路。

      这期间,因为是琼的手术和休养期,我们很少联系。我唯有面对着太阳升起的这个充满着希望的方向,默默地为她祈祷。

      琼回来了。

      她微笑着站在我面前,头发像从前一样又长又黑。我摸了摸她的头发,轻轻地说,真好!

      “只是从头上钻了个小孔。”

      我看着她,问:“北京好看吗?”

      她低下头,叹了口气,“北京的柳絮纷纷扬扬,也就这样吧!”

      琼一边工作,一边调养身体。这期间,她因为服药,身体激素分泌过盛,不光身高增了,手脚也变得粗大,身材大不如从前。琼有着常人少有的坚强,她自信,勇敢,逆境中的她昂首挺胸地走在这充满泥泞和荆棘里,向我们发出爽朗的笑声。我们仍然经常在一起聊天,谈笑之间,时间又匆匆地走过了两年。

      琼的状况越来越好了。她的身体恢复得非常理想,那些药物的副作用也不复存在了。她穿上久违的漂亮衣服,扎起黑亮的一束长发,年轻的她就像风雨过后娇艳的玫瑰,在熙攘的人群中散发着异样的光彩。

       琼邀我去见别人给她介绍的男友。她的眼睛像黑夜里的星星一样闪亮,说,“给我好好参考哦!”

    赴约的地点定在一个颇有情调的酒店里,环境优雅,灯火摇曳。有个戴眼镜的三十岁左右的男人很斯文从椅子上起身,向我们招手。

      男人有个好名字,连姓都很特别,姓丁。身材适中,虽然同属一个市,但他的乡音我听得含糊,琼的理解能力倒是好,才搭讪几句立马能听个清楚明白来。

       丁离过婚,有一女,但随前妻,一次性了断的。这点比较难得。一般的离异男人免不了拖儿带女。

      丁没正式工作,目前在市国土局拆迁办作聘用工。待遇也不算差。他这工作虽不是正式,但基本还是稳定的。他有个在人事局做官的伯伯。

       丁看起来很踏实,厚道。他的话不多,但句句让人觉得真诚。

       我拍拍琼的肩膀,“不错哦!”

      这以后琼又带着丁让朋友们品鉴了好几回。丁体贴入微地跟在她的身后,憨厚地陪着笑脸,那模样,没有一个人不对他竖起大拇指。大家无一例外地说,“可靠!”

       琼和丁开始了正式交往。她一下班就坐车从县城赶到市里,在她们狭小的出租房里品尝着属于她们的烂漫生活。

      丁有一副好脾气。琼有些情绪化,他也毫不动气。要是距离远,他就会往琼的手机里发些甜蜜蜜的让人肉麻的话。琼的脸上露着只有幸福小女人才有的光彩。

      这是琼自离婚后的第一个男友。她是个爱情至上的女人,对于心里认可的,倾情付出,义无反顾。和涛的婚姻如此,对丁,她一如既往。

      丁说,不想上班了,有个朋友一直在做收购百合的生意。

     琼本来在县城看中了一套商品房,只等付钱成交了。听丁这么一说,她立刻把所有的积蓄包括母亲赞助她买房的钱拿了出来。

      年底,丁打电话回来说,压了一大批百合还未出货,得在上面过年了。

      琼问归期,他说,得再等两个月。

      他给琼发来短信,满口老婆老婆的叫,还说,我一定要让心爱的老婆过上幸福的生活。我笑说,他不是老实人嘛,怎么和涛的风格有些相近了?

      两个月过去了,丁还是没回来。又一个两个月过了。人没回,钱也没见一毛。

      琼有些按捺不住了。她买了票,上广州。

       我家就住在火车站旁。琼上火车前到我家来吃晚饭。她给丁电话,说“我已经快上火车了,告诉我你的详细地址吧!”

      丁张皇失措,编织各种借口。

      琼的火气来了,她的声调高了八度,“快些说,这次我一定得上来,不管你怎样!”

     唇枪舌战后,丁总算把地址给抖了出来。

      不祥的预感笼罩着琼。她做了各种设想,比如找不到丁怎么办,找到丁却发现钱全亏了又该怎样,或者两人发生强烈的冲突怎么办?她忐忑不安。

      一星期后,琼回来了。果然如她所料,根本没有压货这回事。更让人气愤的是,他在广州和朋友一起搞地下六合彩,带去的十几万全赔了。我突然想起,琼原来提过,丁好多年前就因为赌博把家底输了个精光。我们和琼都走眼了!他老实巴交的皮囊下,藏着贪婪和肮脏的心。

     这段,琼的日子过得阴晦不堪。我要崩溃了,为什么我要经历这么多的磨难?

      这不是你的错,是这纷扰的人世,难测的人心。其实我也不明白,琼这样至情至性,老天实在该多眷顾才是哟!

      和丁的事结束一年了,琼的大事始终没有着落。有人介绍过,但能看上眼,对上感觉的,太少。琼不想将就。尤其,在身材方面,那些男人,要么就是太过臃肿,要么就是太过瘦小。琼身高近一米七,能和她搭配的男人着实稀少。我看到一个想和琼套近乎的瘦小男人,壮足了胆才站在她的面前,天哪,一下就成杂耍里的小猴,惶惶然地连手脚都不知何处安放了。

     我们去爬山。琼,玫瑰红的衣服和鞋子,青山绿水间,各种造型。她宛若山间一束灿烂的映山红。是啊,磨难中成长的琼,万花丛中她最艳。

     骨折手术后的第三天。

     “你那手臂,还痛吗?”

    琼电话里哈哈笑:“不痛了,这点磨难算什么!”

“不错嘛,百炼成了钢。”

 窗外,冬日太阳照大地,暖烘烘。

作者邵可浪,西安人。文,若秦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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