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江边回到公寓楼，我正准备上楼时，值班室里的楼管敲着窗户上的玻璃，示意让我过去。
楼管是一位年过五旬的关中男人，留着不盈寸余的平头，花白的头发根根抖擞，身体略微有点发福，走路时喜欢背着双手，大咧咧地迈着八字步，在楼道里呼来喝去，声若洪钟。快毕业的学长们都喊他“老封”，新生们则怯生生地称呼他“封老师”。别看老封平日里威风八面，在新生面前咋咋呼呼不可一世，也有被公寓里男生欺负的很惨的时候。每逢同学们在宿舍玩游戏、看片、烧水时，忽然四周一片漆黑：跳闸了。虽然校方明令禁止宿舍使用大功率电器，但是学生们为了日子过滋润，将校方规定视为儿戏。每次停电，宿舍一阵骚乱。就有好事者爬在窗口喊“老封，你个老东西，咋又断电了”、有泼妇骂街式的“楼管，你个老杂毛赶紧把闸给老子合上”、有黑社会恐吓式的“老封，你还想混不？！”。这时，钻出来一个绿林好汉高喊“呔，楼下的秃驴听好喽，再不送电，让你尝尝小爷霸王枪的厉害”这番邪恶的行话惹得嘘声四起，笑声震天。紧接着整栋楼沸腾了，各种叫骂声不绝于耳，有吹口哨的，有敲桌子的，有鬼哭狼嚎的…老封在楼下破口大骂“狗日的哪个碎怂骂老子，老子偏不合闸，咋滴！”老封话音还未落，“哗---”不知道哪个宿舍的哥们把一盆洗脚水泼了下去，淋了老封一头，然后只听见“乒乒乓乓”一阵乱响，各种易拉罐、垃圾如雨点般落下。“哎呦”老封一声惨叫，不知道是哪个冒失鬼一激动把水壶扔下去了，正中老封的大脑袋。老封头上鲜血淋漓，气急败坏地搬来了保卫科的救兵，逐层挨个调查扔水壶的元凶，宿舍男生们都像是从“渣滓洞”里出来的地下党员，个个守口如瓶。当然保卫科的人不可能空走一遭，在宿舍里没收了一大批大功率电器，其中还有电饭煲、微波炉、电烙铁等令人叹为观止的物件，更令人瞠目结舌的是宿舍保卫科的人在其中一个男生的被子下面发现了几件精迹斑斑的女性内衣、内裤。他们佯装愤怒实则窃喜地进行了一次彻底的“大扫荡”，满载而归。变卖这些物资后，不仅替老封医了伤，几个人还去“凤来酒楼”撮了一顿。回想起老封那段日子里头上缠着绷带，阴着脸在楼道里徜徉的情景，我强忍着笑意。“小伙子住几楼，是哪个系的？”老封打开窗户，探出半个脑袋问。“我住633，是中文系汉本（汉语言文学专业本科）一班的”“哦，汉本一班，那你一定认识下午回来的那个姓北的小伙子”老封解释说，“按照学校规定，原则上放假期间学生不能住在宿舍”老封见我无动于衷，语气软了一半，“住嘛也不是不行，为了方便管理，你们又是一个班，不如你搬到隔壁631暂住一段时间。”我心里暗想，方便管理是假，方便省电是真吧，这个老狐狸。老封立刻眉笑颜开，说，“对着哩，你们两个正好搭个话，有个伴，你看看，多好的事。”老封受宠若惊，像寡居多年的少妇忽而有陌生男子上前搭讪一样，掩饰不住的慌乱与惊喜，连声道：“碎碎个事，碎碎个事（小事一桩）”，然后像乌龟一样把头缩了回去。宿舍同样空荡荡的，靠近阳台的桌上斜躺着卫森梓的台式电脑显示屏，上面蒙上了一层细密的灰尘。有一天早上，我因为忘记带“毛概”（《毛泽东思想概论》）书折回宿舍。打开门，眼前的景象吓了我一跳：阳台上的窗帘拉的严严实实的，黑暗角落里的卫森梓仓惶起身，面红耳赤，左手上还攥着一团卫生纸。由于他起身太过迅猛，将主机上的耳机线也带了出来，我就听见一连串的娇喘：“雅蠛蝶”。那是无比漫长的瞬间，待我回过神丢下一句：我回来拿本书，你继续。我手忙脚乱地从床头抽出“毛概”，匆忙逃离现场。【作者简介】：北小武，男，1986年生，陕西略阳人。少时即喜读书，舞文弄墨，大学就读于中文系，好读书，管窥蠡测，不求甚解，偶有作品见诸于报刊，贻笑大方之家。毕业后，手不释卷，笔耕不辍，文学之梦未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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