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 | 遥远的陕北高原

远去的不仅是距离还有记忆

遥远的陕北高原

时光荏苒，梦牵魂绕，看了一眼难再忘记

“黄土高原八月的田野是极其迷人的，远方的千山万岭，只有在这个时候才用惹眼的绿色装扮起来。大川道里，玉米已经一人多高，每一株都怀了一个到两个可爱的小绿棒；绿棒的顶端，都吐出了粉红的缨丝。山坡上，蔓豆、小豆，黄豆、土豆、都在开花，红、白、黄、蓝，点缀在无边无涯的绿色之间。庄稼大部分都刚锄过二遍，又因为不久前下了饱垧雨，因此地里没有显出旱象，湿润润，水淋淋，绿蓁蓁，看了真叫人愉快和舒坦。”这是作家路遥笔下的黄土高原，几年前的六月我有机会去了一趟榆林市横山县，这里是毛乌素沙漠和黄土高原的接壤处，古称塞北边陲。历史上，横山曾“沃野千里、牛马衔尾、群羊塞道”，但因为遭受战火和人为垦殖破坏，横山部分地区演变为“四望黄沙、不产五谷”的不毛之地。

我与朋友换了四次车乘坐了不同的交通工具才到她家村头。驶入市里的路上看到的都是用纱网铺建的草方格，这是为了防止水土流失。虽已是仲夏，可绿色却星星点点，透过蒸腾的热浪远处是朦胧的山脉，司机告诉我们那是秦岭。这些年由于“西气东输”等政策榆林已经富裕了很多，也有了现代城市的面貌，可我总觉得比不上我的家乡。

我们从榆林市坐上客车去往横山县（现在已改名为横山区），车上人们穿着朴素，个个黝黑的脸上淌着汗珠，操着一口陕北方言打着招呼谈天说地，聊天的气氛就跟这天气一样让人燥热，时不时传来一阵大笑，坐在身边的朋友偶尔也会跟着笑起来，见我一脸好奇就给我当起了翻译。司机一边开车一边跟身边的人插科打诨，汽车在这颠簸的土路上一点都没减速，黄土不时刮进窗内，害得大家急忙把车窗关上。在爬一处高坡时我真为他捏了把汗，上了高坡就要向右转，感觉整个车子是硬生生甩过来的。如果在我们这肯定是要被交警罚的，而且也没有人跟司机瞎白话。我心里正责怪司机时，看到一个水库，这可是一路上看到的唯一一处水源，有几个人在里面游泳，水库周围绿树成阴，给我带来些许凉意。车子在山坡上行驶，我已经厌倦了车内的嘈杂，转脸望向窗外，除了一排敷了黄土的树之外，偶尔有几个塌了顶的破窑闪过，想必是去更好的地方谋生了。

驶向平坦之处，眼前渐开阔，道路两旁的梯田里玉米苗尚幼，星星绿株点缀在黄土的本色里，地梗边围了一圈一圈的绿色，让梯田看上去更有层次感，不时可见散落着几户贴着窗花的人家。

朋友的爸爸早已在村头等候，我们坐上她家的面包车回家。这个村才有几户人家，每户人家都相隔好远，看似很近的的两户，要想串门，可能要走好久才能到，因为这沟沟梁梁将大地分割。她家位于村南头，当车停好，我们走下车，映入眼帘的是用红砖简单围成的一人高的围墙和简易的栅栏门，院子没有铺砖却打扫得很干净，四口低矮的窑洞经历了多年的风吹日晒，外面的红砖已经变成了黄土的颜色。朋友的妈妈招呼我们进屋，里面还算亮堂，这屋最里面就是灶台，东屋有一盘炕，炕上有一台电视。西屋有一盘炕，炕下有一衣橱，一茶几，一沙发，仅此而已。

傍晚时分，阴云密布，地平线上，已经有一些零碎而短促的闪电，但还没有打雷。只听见那低沉的、连续不断的嗡嗡声从远方的天空传来，带给人一种恐怖的信息——一场雷雨就要到来了。我站在屋门里看着大家紧锣密鼓地收拾院子里的东西，母鸡们躲进了窝，母猪在圈里烦闷地哼哼着，朋友在爸爸的指挥下把羊群赶进圈里，突然有一只小羊羔闯进了屋里，吓得我忙往外哄，它哪里听我的话啊！这时候，看见外面雨点已经急促地敲打起了大地，风声和雨声逐渐加大，越来越猛烈。朋友从外面进来时已经淋湿，又把小羊羔抓了抱回羊圈。在暴烈的雷声到来前朋友跑向屋子，谁想在门前的水洼处滑了一跤，引得大家哈哈大笑。窗户不时被闪电照亮，雷声接二连三地吼叫着。外面的整个天地似乎都淹没在了一片混乱中。虽然都被淋湿了，但大家心情不错，毕竟在这里水是最宝贵的。

第二天一早，雨早已停了，清凉的空气让人神清气爽。天蓝得像水洗过一般，大川道里，连片的玉米绿毡似的一直铺到南面的山下。朋友的妈妈在院南的菜畦里忙着，朋友喂了猪回来跟我说一会儿要宰只羊招待我。我连连拒绝，万不可让人家这般破费，这些羊都是用来卖钱的。朋友见我如此坚决说要带我各处转转。我与她一同走过羊肠小路，路东边杂草丛生，西边就是深深的沟壑，太阳已经升高，天又热了起来，时而有小飞虫落在衣服上，或扑面而来。她告诉我这是她上小学时去学校的必经之路，每天要走十多里路，她最怕下雨天，说着用手指了指南面的高地，在那一片绿荫中隐约有一排房屋，据说曾经是一座庙。

站在这高高的土梁上，看着被肆无忌惮的山洪冲刷的大地，经年经岁，形成了这支离破碎的山川梁峁、凸凹错落的丘陵沟壑。想到了曾经读到的《平凡的世界》，这里的人们勤劳、叛逆，同时又多情，他们时常会望着这片古老的土地，直一直腰身于田间，吐一口唾沫于掌心，仰望着碧蓝如洗的天空，漂泊的白云，唱起祖祖辈辈流传的信天游，继之眼眶里溢出两行酸楚的热泪；生活在这里的女人们的脸上永远绽放着灿烂的笑容，脆格生生的笑声是她们对这个世界永恒的语言。她们生活在石碾石磨上、鞋底鞋帮上、鸡鸣狗叫中、老碗瓷瓮里、灶火锅台上、柴米油盐中。

现在，每到雨季我总会想起那个雷雨交加的夜晚，每当读到关于陕北高原的文字总是倍感亲切，每次听到那又酸又质朴的信天游就会想起那位朋友。曾经的那些场景总是出现在梦里，让人怀念，那些为了美好而奋斗的身影，却又在朦朦胧胧中给我精神上的鼓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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