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田 

清晨朋友发来一张照片，沉睡了一个冬天的麦苗正在返青，毛绒绒、绿茵茵，在朝辉下挑着一颗颗晶莹透亮的露珠。麦苗看起来更绿更嫩更有傲气。这时，有一种熟悉的味道在弥漫，是清新，是感动，是满满的回忆。

好多年没有去麦田走走了。但是看到照片的时候，麦苗的清香和着泥土的芳香仿佛还萦绕在鼻尖。想当年穿着泛了白的布鞋奔跑在田间地头，跟着大人一起去浇地、撒肥、拔麦蒿。

春暖花开时，正是小麦春灌时。这次灌溉对小麦来说非常重要，影响着它的生长，影响着这一年的收获，所以必须浇透。小时候，每逢浇地，我最喜欢做的事就是铺管子，把盘好的管子竖起来，使劲往前一推，追着它跑。有时会跑掉鞋，又怎样呢？喊着叫着笑着，穿好鞋接着跑，脚上鞋上都是土。但没人要求你必须把它们掸掉。不像现在城里的孩子，坐在地上玩会儿就会被呵斥“地上多脏啊”。

我们那是出了名的盐碱地，只在村北头有一条河，村外有几口专门用来浇地的井，都是咸水。就这样，每逢浇地还总是排不上，常出现邻里吵架的现象，不过，这都是少数。大家好像都形成了默契，搬着自家的井架子在井边自觉排队。我爸白天要忙厂子里的事，无暇顾及，所以我家浇地几乎都在半夜进行。常常睡得正香呢，听见有人砸门，然后迷迷糊糊听着爸爸开门，之后发动马达开三马车走了。等天亮，我或者弟弟就去地里把爸爸替换回来吃饭。当然，我去的次数比较少，所以才会印象深刻，倍加珍惜。

我喜欢在畦垄上走，看着管子里的水带着气泡慢慢地流到地里，听着水流声冲刷着地面，钻进麦苗的缝隙里，想象着它们大口喝水的样子。这是生命对成长的渴望。畦垄两边都被白色的颗粒覆盖，这也是盐碱地的特征之一。长年累月，白色越来越浓，越积越厚。在它将要过分张扬自己的时候，大人就会用锨挖些新土拍在上面，增加畦垄的高度。

有时赶上和爸爸一起浇地，这让我最开心也最有成就感。因为我负责合闸，能碰电对一个女孩子来说是一件多么需要勇气的事。爸爸看着畦口，当这一畦浇得满满的，透透的，就听爸爸拄着锨把儿喊一嗓子：“合闸！”我就小心翼翼地把闸阀掰下来，等爸爸把一节管子撤掉，收拾妥当，他再喊一声：“开吧！”我就接收到命令，再把闸阀推上去。我就是他的小兵，跟在他的后面，他指哪我打哪。现在的老爸威武不在，却更像个孩子，我们说啥就是啥。这就是时光啊，总在你不经意间变了模样。

二十多年前那个曾因为弯腰拔麦蒿而累到耍脾气的男孩儿已经成了两个娃的爹。那个扬言要研究出一种吃麦蒿的老鼠的男孩儿也长出了皱纹。时间，改变了我们的容颜，却珍藏着我们的童年，不管什么时候拿出来，它都熠熠生辉，暖人心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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