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电影《兔子暴力》于8月14日七夕档全国公映，中国电影基金会吴天明青年电影专项基金在历届编剧班的学员群里发布观影消息，并邀请了一些行业内朋友，组织了影片放映与交流活动，影片主创监制方励和导演申瑜来到活动现场，与观众们交流创作心得。
导演申瑜曾是吴天明青年编剧高级研习班的第一届的学员，《兔子暴力》作为2019年戛纳青年制片人培育计划之一，由青年制片人杨菲菲担任制片人，李玉、方励担纲监制。影片入围第33届东京国际电影节的“东京首映2020”单元，成为去年东京国际电影节除日本本土电影外售票最快的电影，首映结束后更是收获了观众的一致好评
《兔子暴力》围绕万茜、李庚希这对情感“错位”的母女，讲述了一个少女成长的故事。故事发生在一座即将废弃的工业小城，少女水青（李庚希 饰）在十几年缺失母爱的状态中孤独成长，终于盼回了十七年未见的亲生母亲曲婷（万茜 饰）。曲婷很快融入了水青的生活，她们一起度过了一段美好时光。但是神秘男人老杜（黄觉 饰）的到来打破了这一切，无奈之下，水青决定用尽一切办法保护母亲，守护失而复得的母爱······
Q1:剧本环节是如何考虑男性角色的缺失的？
导演申瑜：关于性别的问题，因为故事围绕的是两个女主，也就不可避免会在其中一位女主水青的视点上去讲故事，但其实我并没有故意或是想要把男性角色进行弱化，我给他们安排了一种比较生活的状态，包括说像水浩，其实他并没有对女儿怎么样，我觉得大多数人离婚后再婚，组建新的家庭，其实可能就是这种很模糊很难以平衡的一个状态。老杜我没有把他写成是一个完全的恶人。老马的角色，可能就是很多家长某一面的浓缩，那种以爱为名的桎梏。
客观上讲影片中没有一个人是完美的，这是我觉得比较真实的状态，人皆有善恶，你的选择不过是一念之差，我并没有强调男性就不好，或者女性特别好，因为包括这几个女孩，她们也不是很完美，她们身上也有她们自己的问题和困境。
Q2:女儿的角色是怎么找到的，她真的很棒，表演的很自然。
导演申瑜：在李庚希之前，我们其实也有考虑过用素人演员，原因是女孩的年龄设定偏小，她一定是20岁以下的，在这个年龄段从职业演员里边可选择的余地其实并不多，但是当时方总比较坚持要找一个职业演员，所以其实李庚希也算是脱颖而出。现在看来，比较小成本的电影，如果想要破圈，或者说是被更多的观众看到，这个其实应该是一个很重要的考量标准。
监制方励：对，其实你能不能获得好的资源基础，第一重要的是编剧，剧本决定了你能吸引到什么人，让他们有机会塑造一个自己心目中的作品。因为在营销电影时你要考虑很多因素，从我的角度而言，我可能会说“卖东西比做东西”还要难，所以一开始的剧作层面，从编剧设置的剧情空间，尤其还要在人设上下功夫，只有剧本先打动了演员，这个电影才有可能一路顺风。
Q3: 我想问导演电影中隧道的意象是基于什么样的考虑，它有点像是女孩们的一个秘密空间？
导演申瑜：可能受我个人喜好的影响，有段时间我对濒死体验很有探索的欲望，有一种说法是说人在去世之后好像会感觉自己进入到一条隧道，它可能是一种神秘的、未知的寓意。另外因为《兔子暴力》是带有犯罪元素的影片，我也想借此让主人公们表达某种忏悔，就是希望这一切其实都没有发生，还能回到最好的时刻。
Q4:为什么选择在四川拍？
导演申瑜：我跟方励老师描述，我说想要有条大江，它穿过城市，还要有山，最好是带丘陵的，他是学地球物理的，马上就想到了攀枝花，其实他那时候也没去过攀枝花。等到我们去了这座城市后发现它很迷人很魔幻，它的机场是建在悬崖上的，它是一座重工业的城市，但是又不像沿海的工业城市，是被群山包围的。
我不知道大家有没有印象，在影片中有一个空镜，有烟囱在冒着烟，一个航拍从烟囱的烟里面穿过去看城市，当时其实我们有这种感觉，这个城市好像它魔幻在给人的感觉是与世隔绝的，就像是被群山包围的一个独立的小世界。
Q5:这种犯罪题材的故事最后的落点是母女关系上的表达，这样的一个表达多少会造成部分情节的偏沉重和叙事节奏上的缓慢，会让一部分观众无法共情和投入，虽然有的段落做得非常好，但在这种商业性和情感表达之间，商业性会偏弱一些，导演是怎样的取舍？
导演申瑜：对，这可能也是倒推着的去做判断，因为在想故事的时候，我当时想的就是一个比较简单的、通俗易懂的故事，在某些方面还考虑不到。
所谓的面面俱到，比如说口味，想喝奶茶的人，你给他再好的重庆火锅人家也不一定会喜欢，因为完全是两个东西，不可能有的东西又刺激又辣，然后还兼顾了甜美清新。所以作为作者本意的话，我还是想做一个简单通俗。从我的角度上说，我希望对观众友好，但不是讨好。
监制方励：我觉得你刚才提的问题非常好，这个关系到在座的为什么要做电影，做电影如果是要讨好，那叫创作吗？什么叫创作？什么叫设计？大数据讨好，那做什么电影啊，做汉堡包去啊！电影本来就是感性的，带着作者原始冲动的，它不是用来去讨好的，艺术来源于生活高于生活。
我鼓励大家什么呢，一方面，我们在战术层面上要去考虑有没有人会伤到自己，但是另一方面，我们骨头里要有一个最根本的原始冲动，当初申瑜导演跟我讲这个故事，最打动她的就是这种母女关系，这就是她的原始冲动。
这里面说的永远是你做电影的激情和能量，其他的观众有可能是我们考虑的，但这是后面才需要思考到的，我们尽量减少一些负面信息对我们的影响，但是这个原始冲动一定要讨论，这决定了值不值得带领一大群人去做电影。
所以我们都非常感谢申瑜导演，她从一开始拎出来的，你看我们第一次见面是5年前，当时给我们大家谈的就是这对母女关系的情感，我是听到这个话的时候忍不住想提醒大家，我们需要很聪明的去做事，但是一定不要让战术层面的手段技巧影响我们最原始的、战略性的冲动和创意。
Q6:在筹备电影的过程中有没有什么遗憾或者是印象深刻的经历？
导演申瑜：我觉得我当时剧本写的太多了，写了140场，应该控制在100场的。因为你这个多出来的40场，没有一场是说我知道我这一场将来是要删掉的，我是可以随便拍的，所以每一场都是要以最好的状态去做，所以它其实是会消耗大量时间跟拍摄精力的，我觉得你在文本上能做到的，再怎么样的去调整，也都是时间成本最低的。等你到拍摄现场也好，或者说是我们拍完了上剪辑台去删减也好，都会是一种伤害，一个是剧作上的伤害，另一个是时间成本上的伤害。这个对我来说是最大的一个教训。
监制方励：就着这个朋友提的问题，首先我们要问什么叫成功？
我们拿什么尺度来衡量成功？当然我说《兔子暴力》第一个成功是有这一群人，申瑜导演，一个灵魂艺术的创作者，是她吸引了这一群人，虽然我们也掐，但我还是很爱她。是她把我们大家吸引在一起，磕磕碰碰也好，一路风雨也好，最后完成了这个项目，基本上我们大家还是把电影做到了力所能及的最好，这是第一个心愿上的成功，这也是最成功的。
我之所以这样讲，就是说你们大家，所有的比我年轻的小朋友，你们想想天下有什么东西比你们生命更贵重的？哪有比时间比生命更贵重的财富？所以当我们决定去做电影的时候，我们要对得起自己的时间和生命，这一二百号人，这是最大的成功。
如果说在战术层面，我们还能够在一个这么主流价值观偏商业的时代中能够切入进去上映，这便是第二个很大的成功。
然后第三个更大的成功可能是过了50年，我们都不在人间的时候，电影还在这里，这是我们生命价值的延伸啊！这是多少钱都算不出来的价值。
如果只是说有了商业回报，说实话中国电影是惨的，就芝麻大的产业加起来几百亿还讲的是毛收入。就电影投入的收入四六开，600亿240亿，240亿进口大片分账大片拿走将近一半，剩120亿。然后再让一些“不伦不类”的东西拿走你2/3，你还有啥机会？所以做电影我们要是先考虑票房，那真是大傻瓜！做电影你还能考虑票房，那票房不是你能考虑的，你要先想这个人物是不是生动，剧情有没有可能跟观众共情？是不是讲述了我们生活中的困惑，我们对未来的憧憬，这些都是我觉得最重要的价值。
我一直和大家讲电影的魂不是桥段，电影的魂也不是演员，电影的魂是情感。所以我觉得大家只要说摸着良心，就像申瑜导演这么几年下来，完全是用自己的真实情感去做电影，我觉得你才有可能是一个赢家，而不是说票房多和少，票房多少，今天可以有票房，明天可能就是个垃圾，但是今天可能票房不高，它还有未来价值。
因为如果你们懂一点金融常识就会知道，任何财富都有现在价值和未来价值。
尤其我们活这么短，电影就要说它的未来价值。我跟大家分享一个，这点我还没跟申瑜导演讲过我的公式，我做电影的时候，我的三七开怎么开的，电影1/3是给今天的观众做的，1/3是给未来的观众做的，还有1/3是给我们自己做的。
Q7:我想问导演母女感情这条线，我觉得这种母女关系生活中非常少见，这个女儿还在去保护像公主、小兔子一样的妈妈，妈妈一出场，她前夫说话都会温柔起来，我觉得她是一位非常有特点的女性。但可能是因为离我生活比较远，我特别希望看到妈妈比较强的一面，但是妈妈很强悍的一面在影片中可能没有那么多，所以我想听听导演对这种母女关系的感情互动是怎么考虑和设计的。
导演申瑜：这可能是我个体上的一个认知，因为我觉得人首先是独立为人，这是最重要的，就是她有她的喜怒哀乐，母亲只是她其中很小一部分的身份，不是她全部的人性属性，所以虽然她们在生理逻辑上是母女，但是我更想把她们作为两个独立的人去写，这是我的一个创作初衷。
她们的羁绊也好，生命的这种情感浓度也罢，我更希望把她们当成两个独立的人，因为尤其是她们17年未曾见面的这个设定，如果没有这层生理上的牵绊的话，她们就是两个陌生人。我没有想从常规意义上的母女关系上做一个新的定义，我在写作的时候，是参照《巴黎圣母院》的卡西莫多和埃斯梅拉达他们这种人物关系来写这段母女的。因为我如果去想一对常规的母女的话，我无法在这个故事上做到逻辑自洽。
监制方励：我要帮申瑜导演再说几句，我们当初第一次开策划会的时候，我觉得申瑜导演的这个人物关系设置本身具有非常的大格局，它具备现实批判性。
为什么？你们想想看，一个母亲当年非常漂亮、走穴，向往灯红酒绿的珠三角，跟随自己的舞蹈团，阴差阳错因为负债又回到自己的故乡，究竟是什么东西触动了她的初心？曾经的风风雨雨，闯荡江湖，到最后回到了她的少年时代，回到我们这个无聊的世俗的时代、金钱价值至上的时代。
当她回到了故乡，一开始还是来找钱的，但通过跟那些姑娘们接触以后，突然发现自己内心里面最本真的情感又重新被点燃了。导演没有这样讲啊，只是我们这些外围的策划团队从这当中感受到的东西远远多于只是母女之间，我们认为从一个被遗忘的、曾经辉煌过的时代，到今天被抛弃的人，其实她最完整的初心是原来，所以我特别喜欢曲婷这个人物，我们看到她阳光起来了，少女起来了，这一点对于我们这一帮外围的策划人来讲，可能真的是对我们这个大时代的一种反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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