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林鹤影：004 孙海||这世上任何一种迂回地行走，无非是在寻找来处

作者简介：孙海，吉林洮南人。诗观：自由自在的写作，自由自在的生活。

孙海的诗

清晨，第一声鸟鸣

文／孙海（吉林）

 

起得更早的，是额尔古纳河

黎明前的最深处，抱起呼伦贝尔

马鞭，牛羊和云投下的暗影

一浪赶着一浪，向前走着

 

一夜未归的三河马驮着游子

披一身寒露而来

嘶嘶的鼻响

惊起苜蓿里，布谷鸟的第一声啼鸣

 

阿妈开始忙着煮酥油茶

为孩子洗去尘埃

天空过于辽阔，灵魂过于孤单

 

不远处，一只又一只小欢喜，扑腾着翅膀飞出来了

后面跟着一大片拥挤的格桑花

和一轮羞红脸的太阳

 

 

我要有所离你很近的房子

 

额尔古纳河旁，我要有所

离你很近的房子

听红锯蛱蝶落在金光菊上

听细浪扑进石头里的低吟

 

我会静坐窗前

慢慢熬煮一杯酥油茶的芬芳

等一匹白马经过

收拾洒落一地无辜的铃声

 

每个清晨或黄昏

去和牛羊谈天，和套马杆闲聊

讲一条河的走向，爱一个人的幸福

把这一生想对你说未来得及说的

告诉整个呼伦贝尔大草原

 

然后，在房前种上芨芨草

夏天过去了，它们还在生长

一旦超过云朵

离天空就近了

 

 

南水北调

 比鸟鸣醒得更早的，是不息地奔流

从丹江口出发，出千岛，穿黄河

下平原。流经几千万亩稻田

一个浪头一个浪头地向北

 

去被遗忘的渡口

去万家灯火的街头

 

累了，就在北庄村杂货店歇上一歇

杨家嫂子会舀来一瓢水

递给远方的客人

 

不必咂嘴品尝也会知道

瓢里盛满的

一半是长江

一半是黄河

 

 

倒序

 

这么多年，檐前的麻雀还是一窝

每年都有黄嘴丫掉下来又飞走了

老雀总会发疯地厉叫着

 

宛若8岁的我

爬上老榆树撸榆钱

一头栽进枯井里

 

井那么深，像极了人心

落在母亲身上的皮鞭也抽打着我

 

这么多年，我一瘸一拐地离家远了

现在，一想着回去

就感觉有人

在母亲的脊背上指指点点

 

 

争与不争

 

一群鬣狗悄无声息地潜在尖毛草深处

不远

野牛正用尾鞭，驱赶蚊虫

 

微风压低脚步，屏住呼吸

鬣狗躬身、蹬足、窜出，扬起一阵烟尘

 

野牛狂奔

鬣狗狂奔

数只突来的猎豹也加入狂奔的队伍

 

一场生死危机角逐在非洲大草原上

 

硝烟尽散

残破的躯体坍塌、腐烂、成泥

归于青草

 

青草不争，在坦桑尼亚跑成了汪洋

 

青花瓷

 

举着荒原秃顶的白杨

从小村入口

一路沙尘而来

 

苞谷叶子卷起阳光焦躁的蝈鸣

整个夏如一袋旱烟

供半截枯黑的木桩吮吸

嘴里仅存的唾液，风干在苜蓿草上

留下白花花的盐渍

 

六间粉房的西河瘦成闪电

河床正慌张地捧出

最后的青花瓷

喂养，末路的鱼虾

 

当火遇到冰

 驱车百里去白音苏哲   见你

一晃三十余年

记忆里   十八岁的样子

 

橡皮格尺   还立在“三八”线上

偷传的纸条   藏于桌底

我染满墨水的手指   一不小心

弄花了你白的确良衬衫的衣袖

 

而今你躺在床上   不语

任火烧着了我的脚步

冰肌下深埋的玉骨

凉透了整个   空旷的夏天

 

雨下个不停，可多大的雨呦

都冲不走

积压我心底的   哀愁

 

 

子夜听雨

 

七月，希拉穆仁的雨是不用预约的

一场接连一场

洗去豺狼的足迹

羊群躲我身后，发出轻微的鼻鼾

 

父亲来了，牧区离老屋十里之遥

失眠的马灯，滴下一袭珠帘

掩映拐杖笃笃

一个人子夜的颠簸

 

阿尔不古摇着尾巴

低头摩挲老主人冰冷的手

半截枯槁，替我遮挡一夜寒凉

 

滴答，滴答

这注定是最安稳的时光

我依在父亲肩上，听雨落草原的心事

听大地花开的声音

 

丢失

 年纪大了

毡房越来越旷

周围也越来越静

 

我所丢失的

不仅是一串小脚丫，鸟鸣

草坡上的风信子和羊群

更多的，是

父亲的鞭影

乌兰察布的辽阔

 

 

微雨

 

就像要对过往有个交待

锦湖睡莲一夜之间开满半夏

手牵手，肩并肩

 

微雨从天而降

每团蕊中都写满句号

它鼓着圆脸笑着，多完美的结局

 

蛙在叶下

守着扎进淤泥中的根，不语

 

微雨不懂，大多美好只是阳光下一小部分

更多的是不见天日的疼

一点一滴垒起整个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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