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四度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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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夏天的温暖超过了去年，当你奔走在大约有121步距离的一个在东北方向，一个在西南方向的车间之间时，事实上很能体会热浪中的凉意与惬意。

 人有时候会怀旧，怀旧通常被理解为是衰老的一个重要标志，我却常常认为通过怀旧可以继承之前的一些模式，启迪自己如何与时俱进。其实更多的怀旧是一个触发你从现在到未来的一个通道，尤其是在容易触景生情的地方。比如就在穿梭于两个车间之间的间隙，时常会想起自己1993年刚参加工作时候的情形。 

那时候有着比现在还“远大”的理想与抱负，所以果断放弃学校帮助联系的苏南一家银行的工作，通过第一个人才市场（江苏省1992年之前院校毕业生都是执行人事分配制度，1993年试行人才市场制度，实行双向选择）到盐城的一个汽车配件生产企业工作，一干就是12年。刚上班的时候也是很热的七月份，短暂的一周培训参观之后，我被分配到压制硫化车间做学徒工，那是，工厂刚刚合资，厂长被人称呼为董事长，董事长在动员大会上说“从此，你们被扔进了汪洋大海，就看谁能游上来，企业发展急需要各种人才，但是你们必须在炉子里面炼，最少三个月，最长的时间不决定于我，决定你们自己，三个月后将有很多内部招聘机会，看大家的表现。”我们十几个大学生后来的表现确实不一样，有一些人呆了一年看不到希望，就离开了，有人连续干了三年工人，也有人半年后就被招聘到科室。那十几个人，呆足十五年的也有好几个，现在要么是财务负责人，要么是子公司的领导，都不做基层和中层工作了。

刚到车间第一天，师傅就让我戴上三层的厚棉手套，我嫌热要脱掉，她说“五分钟后你就不嫌热了”！学徒的工作就是从师傅从炉子里面拖出来的模具将离合器片撬出来，然后用砂轮撸去毛刺。工作很简单，但是如何从270摄氏度的模具里面取出毛刺，那实在是一个学问。很不情愿地戴上手套，学着师傅的样子用美工铲取离合器片，左手按住模具，右手铲，大约三五秒钟，手套冒烟，炙热迅速传到四个手指头和虎口，条件反射抽回手的时候发现叠加的三幅新手套有了几个洞，手上的水泡也迅速形成。师傅说“还热不？”，哪敢吱声，赶紧继续干活，后来可以做到手不接触模具，右手一旋就能取出离合器片的水平了。在那个冬天大家都要求调来上班的压制车间，夏天的室温通常是五十到六十度。最大的享受就是站在排扇前吹几分钟，将湿透的上衣与身体有些隔离，听裤子哗啦哗啦地响。事实上宁愿站在太阳下晒，也不愿意进车间，因为不仅温度高，还有高温硫化出来的烟气，呼吸都不怎么好受，五分钟不戴口罩，鼻孔一定是黑的，眼泪经常被熏下来，眼泪和头发上沥出的汗水一起黏糊在脸上，而没有时间擦，那滋味是可以体会的。但是师傅和二十多位工友若无其事，一如在超市里面挑选商品那样从容，甚至有人能同时操作两个机台，一个人做四个人的事情，大家乐此不彼。

在我毕业后的第一个盛夏，车间作业的情景很多时候能想起来，却不是因为工作的甘苦，而是我逐步清楚了到底是谁在创造价值，明白了劳动是最值得尊重的。

事实上从那时开始就种下了与现场同呼吸的种子，不管是微笑曲线还是职能分工，所有“文职”性质的工作其实都是间接产生价值的，唯独直接进入产品的劳动才是直接创造价值的。不管你什么时候工作，不管你在什么岗位，如果不能和现场价值的创造过程链接起来，融不进去，你可能永远是浮躁的，总以为自己没有用武之地，甚至饱有怀才不遇之感。事实上我们可能会感知到问题，更能分析到问题，也能尝试着去解决问题，为什么会缺少效果，根据我的研究，其实就是价值点的落地角度不够精确，很难得到正向的激励和回报。

与现场的呼吸是职业生命的重要基础，当你发现你的劳动对现场工作有支持的时候，会有一种劳动的荣誉感、成就感油然而生。你是订单人员，通过与客户协同，与客户共同制定计划，减少下单频次，增强交货韧性，更是让能力单元尽可能地实现规模生产；你的一个定位装置，提高了模板的定位精度，实现快速定位，那么在同事的喜悦之中你会很快乐。……在这场转型中，遍地都是你的舞台，心有多大，舞台一定就有多大。不为自己设限，你就能成就自由，不为自己借口，你就享受责任。

在1993年的那个夏天，我曾经测量过车间走道的空气温度，是五十四度，五十四度构筑了一个不小天空。属于空间，属于时间。

五十四度的天空是红色的；

五十四度的天空是蓝色的；

五十四度的天空是绿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