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看到一个新闻,华裔女作家张纯如的纪念馆在江苏淮安开馆了。
恩,好像是需要的,我试着在 Google 上用英文搜索“犹太人大屠杀”和“南京大屠杀”出现的搜索结果数量很明显的说明了这件事。
google.com
南京大屠杀只有 27 万的搜索结果,而犹太人大屠杀有多达 2600 万条。27 万搜索结果这个数字有多小呢?在 Google 搜索 huang zitao(黄子韬的拼音)都有 78 万条搜索结果,在西方世界知道黄子韬的人比知道南京大屠杀的人还要多。
西方主流世界是真的不太知道 80 年前在中国南京发生的那场屠杀,这还是在张纯如的《南京大屠杀》出版 20 年后的数据,20 年前知道南京大屠杀的人只会更少。
我们的主角张纯如在 29 岁时写出的《南京暴行:被遗忘的大屠杀(The Rape of Nanking: The Forgotten Holocaust of World War II)》让很多普通的西方人知道了,在 1937 年远东的南京曾经发生过这样反人类的罪行,一个月不到,在全球最权威的《纽约时报》畅销书榜上,这本书一下子攀升到第 15 名,是 1997 年最畅销的非小说类书籍,她是首个如此年轻就登榜的华裔作家。
张纯如是美国的第二代华裔,她的爷爷曾在民国时期担任过《中华日报》总主笔,抗日期间在民国政府内担任职务,她的父亲张绍进也曾在民国政府任职,1949 年国共内战后随国民党一起去往台湾。1965 年又举家前往美国,父亲张绍进是物理学博士,母亲张盈盈是生物化学博士,张纯如就出生在这样一个上世纪五六十年代从台湾地区移民到美国的家庭。
跟着明显偏理科的父母长大的张纯如,在刚进入伊利诺伊大学的时候也选择了攻读数学和计算机双学位,但由于一些原因她却在大二的时候突然改了专业,最终转去了新闻系。
大学时期的张纯如(左侧)。
这个决定并不是拍脑袋直接想出来的。张纯如从小便酷爱写作,在她看来,写作是传播社会良知。真正的作家,绝不是玩文字游戏,而是通过文字来表达思想和感情。张纯如在做出这个决定后经常熬夜练笔,后来功夫不负有心人,她加入了著名的霍普金斯大学写作研讨班(Writing Seminars),获得了文学硕士学位。
而在攻读硕士学位之前,她先进入了报社工作,她在美联社和《芝加哥论坛报》工作,成为了自由撰稿人,这段经历被她妈妈描述为“只是实习记者”。
而她返回学校的原因,在她母亲张盈盈看来,是因为张纯如“很开朗,是一个很爱说,很爱想的人,希望知道别人的想法,朋友很多。但是她不喜欢做领导者,不喜欢被人追随。她对什么事情都很有主见,总是笑那些追随时尚的人很盲从。她成为独立写作者也是因为不喜欢别人让她去写这个,写那个”。
在读完硕士之后,她的第一本书是 1995 年完成的钱学森传记,名字叫《蚕丝:钱学森传》。而当时在中国国内还并没有太多关于钱学森个人故事的作品出版,张纯如所能做的就是花三年时间,向美国国家档案局、美国国防部等机构搜集大量历史资料、查阅大量文献记录,然后实地访问了上百位钱学森在美国期间相识的人,以及他的儿子钱永刚。
张纯如在书中所描述出的钱学森可能和很多人心中的印象不太一样,举个他在加州教书的例子吧,钱学森在加州理工教书,讲课总是被抱怨,说他一上课就哗哗哗写字号巨小的板书,同学们抄都来不及,胆敢问问题的学生则会直接受到羞辱。
全世界都知道在“二战”期间纳粹屠杀了将近 600 万的犹太人,但除了中国人和华裔之外,几乎没有人知道二战的南京发生过那场惨案。
甚至连日本政府都想将这段历史在教科书中掩盖过去。根据 BBC 的调查,357 页的教材中只有 19 页是关于二战的,整本书中只有一页的注脚中出现了“南京大屠杀”的字眼。
其实在 1945 年战争刚刚结束时,日本国内的反战态度还是很积极的。可到了 1950 年前后,美国战后在亚太的目标发生了改变,由最初的惩罚日本变成了重建日本以对抗共产主义在亚洲的崛起。1953 年日本教育部开始收紧其对历史教科书的审批,宣布其中三分之一的书没有达到新的标准。日本教育部还公开要求教科书“避免使用过于严苛的语言来形容日本在太平洋战争中的角色”,以及任何像“侵略中国”这样的表达方式。从五十年代中期到七十年代末期,关于南京大屠杀的记录从日本的历史教科书中彻底消失了。
在注脚中出现的南京大屠杀。
张纯如也是在经历过“二战”的父母口中得知了南京大屠杀这段历史,但她在查阅了很多英文资料后发现几乎没有英文书籍介绍过这场泯灭人性的屠杀。
在加州看到南京大屠杀图片展时,张纯如被眼前的一切震惊了:“的确有这样一段历史,但为什么还有人会否认它?为什么所有英文书籍里面,对这样残忍的事只字未提?”
这样的事让她接受不了,她决定一定要将历史真相公之于众。1995 年夏天,张纯如来到了南京,那个在图片和描述中血流成河的地狱。
在南京期间,张纯如拜访了大量南京大屠杀的幸存者,当时她的中文还没有那么流利,而接受采访的老人们口音又太重无法听懂,于是她就请翻译在身边一句一句的翻译并做录音以防出错。在高强度的工作下,张纯如整理了大量史实资料,其中包括东京审判的记录稿,以及许多幸存者的口录。
除了这些工作上的困难,更大的困难是面对如此恐怖的世界却要一头扎进去的心境,但张纯如并没被这些事打倒,她成功地完成了这部巨作,国际上对这本书也满是赞誉。
该书首次让西方国家全面了解了日本犯下的罪行。《纽约时报》称之“60 多年首次打破中、日、美的沉默”。《纽约读书人书评》称赞它为年度最佳书籍之一。该书引用了大量中方、日方、以及来自英美的第三方的亲历者的资料。许多资料都是张纯如在为写作此书的研究过程中挖掘出来,并首次公之于众。
伴随着《南京暴行:被遗忘的大屠杀》的发行,很多日本右翼也对她发出了各种威胁,张纯如不断收到怀疑是日本右翼人士的恐吓信和电话。这些恐吓使得她不断变换电话号码,不打电话、只用电子邮件联络,甚至不敢在家里接受采访。
甚至连时任日本驻美大使也公开发表声明,声称《南京大屠杀》是“非常错误的描写”。张纯如的反击也十分强硬,她与齐藤邦彦(当时日本驻美国大使)一同接受“吉姆·里勒尔新闻节目”的访谈,当场驳斥。当张纯如的母亲张盈盈再次回想起这场访谈时,语气里依然满是对女儿表现的骄傲:“她非常强硬,非常正面的回击,她的英语又好又流利,结果那个日本人当场道歉。”
当你在互联网上找张纯如时,两件事会吸引你的目光,一是她第一次在西方语境中提出了“南京大屠杀”的存在,二是她令人扼腕的自杀。
我们完全无法想象张纯如是如何度过那段黑暗的日子的。在讲述完南京的故事后,她选择的下一个话题是《华人在美国》。在书中,她将自己对身份的困惑说了出来,但这事儿并不怎么令人开心,华人族裔在美国令人尴尬的处境让她备受压力。
而再下一个选题的确定更是让这份压力无限胀大。她选择了讲出二战期间日军在菲律宾战场上对美军的虐杀行为,也就是巴丹死亡行军。而巴丹死亡行军是二战中最著名的战争罪行与虐待俘虏事件之一,与新加坡大屠杀、南京大屠杀并称为日本在二战期间的远东三大暴行。
张纯如在做研究期间由于压力过大、缺少睡眠而患上严重的抑郁症,一部分人也认为调查出巴丹死亡行军的惨状加剧了她的抑郁症。2004 年 8 月她被诊断为精神崩溃,在路易斯维尔市她出现了应激精神病症状,病重到几乎无法走出旅馆,后被送往诺顿病院。这件事也让她产生了很强的被害妄想症。
同年 11 月 9 日,张纯如在自己的车内用一把买来的古董枪结束了自己的生命。自杀前她留下了一封遗书,声称自己被“CIA 或其他我永远不会了解的组织盯上了”、“我觉得我走在街上被人跟踪,有白色面包车停在附近,我的邮箱被破坏,而且我相信我(因病)被关进诺顿病院是政府在设法令我声名扫地”、“无法面对将来的痛苦与折磨”。
尼采有句名言:凝视深渊过久,深渊将回以凝视。
张纯如是个纯粹的人,当年初出茅庐的她并没有预料到直视人性中绝对的恶会把自己送上这样一条不归路。这位在正义感与使命感驱使下的作家,只想用自己的笔说出人类的伤疤,并让擅长遗忘的人类永远记得这份痛。
张纯如去世后的第十三年,世界又开始喊打喊杀了。而张纯如纪念馆的落成让这位英年早逝的作家再度回归公众面前,就好像冥冥之中在提醒着我们,不要被眼中的邪恶吞噬。
联系客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