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荷二 小城的秋天，最冷清的是老西街的观音庙，观音庙和老西街一样老，没有人知道有多少年的历史。 他费很大的劲儿把女儿生前十几年的教科书搬出去卖掉后，到观音庙来烧香。虽然是去烧香，却什么都没有带。俯身趴在洁白的大理石观音塑像底边，默默地祷念他自己都理不清楚的话：“观音菩萨应该能够明察到，我是一个对生活充满希望的人，应该会赐予我生活的力量……” 很久过去，他用手撑着地板，缓慢地伸直快要麻木的双腿。他站起来，注视着观音菩萨净瓶中似乎在随风摇动的杨柳枝。菩萨的衣裳比上次更漂亮，更飘逸，还绣有绽放的荷花与碧绿的荷叶。 终于，他看出菩萨的变化，身体不再像从前那样丰腴，而是显得修长、轻盈，白净的乳房露出大半，披着烫染过的卷发，细细的眉毛，双眼皮依稀可见。或许是她察觉到有人在留心她的美，向他投来暧昧的眼神，她眨动眼睛了…… 他被吓住了，往后退几步，拉住身边的人问：“这，这观音菩萨怎么会眨眼睛，你看见了吗？”那妇女笑着说：“经过改造，里面安装有一套电子设备，当然可以眨眼睛。”他说：“菩萨怎么改造成了机器人？”那妇女躲开他，狠狠地瞪一眼，说：“神经病，见怪不怪。”接着噗咚跪在菩萨面前，像他先前一样闭着眼睛祷念。 妻子女儿都不在，他没有去处，只有一个人游荡到江边。洪峰正经过小城，望见这昔日曲折的河道被滚滚的秋水抚平，岸边被铁索牵绊住的船只随着波浪浮动，他有种前所未有的痛快！他暗想，在他所不知道的远方的上游，现在应该正是绵绵的秋雨。他想归去，害怕秋雨打湿他的旧衣裳，便沿着公路快走。 在走到跨江大桥时，他看见一个小女孩正蹲在河边看秋水。他跑过去才看清楚，是一个四五岁大的小女孩，扎着辫子，穿着白色的碎花短裙。他蹲到小女孩身边，说：“小姑娘，你在这里很危险。”小女孩明净的眼睛直直地盯着他，说：“我在等爸爸！”他仔细看她的脸和眼睛，竟觉得像极了女儿小时候的模样，他越发地喜爱这小姑娘，继续跟她说话：“你爸爸在哪里？”小女孩说：“他在家里。”他说：“你家在那里，他把你送回去，这里危险。”小女孩说：“我家在郊外。”他说：“郊外这么大，你家在哪里？”小女孩站起来，说：“我带你去。”他站起来，伸出双手，没有说话，小女孩扑进他的怀里。他抱起小女孩，让她指路。 把小女孩抱在怀里，他感觉就像抱着自己的女儿一样，说：“你叫什么名字啊？”她说：“小雾。”小雾，这么一个满含水分的名字，难怪喜欢看水，他笑着问：“为什么叫小雾呢，小雾？”她摇头说：“我，不，知，道！” 看着她可爱的笑靥与干净的眼神，他越来越想他的女儿。他想亲一下小雾，但怕他的胡茬扎着她，就只是静静地抱着她，偷偷地抹眼泪。他的眼泪还是被小女孩碰到了，她皱起眉头问他：“叔叔，叔叔，你哭什么呢？”他说：“没什么，是风吹的。”她朝四周看看，说：“风在哪里，我怎么看不见。”他笑起来，说：“风是看不见的，抓不住的。”她说：“那我怎么没哭呢？”他拍拍她的头，说：“你现在还不会哭。”她好像很不服气，说：“我怎么不会哭呢？疼的时候，饿的时候，我就会哭。叔叔，你饿了吗？”他摇头。 很快就到小女孩所说的家。他放慢脚步，突然不想送她回去，想就这样一直陪她起说话，一起笑…… 他把小女孩带到她家时，小院里面没有一个人。她说她只有爸爸，正在厨房做饭。小女孩跑进去，把她爸爸牵出来，指着他说：“爸爸，是叔叔送我回来的。”她爸爸没有问小女孩到哪里去了，没有给他坐的椅子，没有给他倒茶水，仿佛在看着他沉思。他并不认识小女孩的父亲，他想小女孩的父亲定然不认识他！但这样的凝视，让他手足无措。他东看看，西看看，看见小女孩的鞋带掉了，埋头去给她系鞋带。小女孩的爸爸一下子回过神来，抓住他的手，不允许他动小女孩的鞋带。他收回手时，看见小女孩爸爸的手指头，竟然每一个指头都磨去了指纹，覆盖着厚厚的疤痕。他惊愕地问：“你的手指怎么……” 他还没说完，小女孩的爸爸就忽地站起来。他吓得跌下了两层高的石阶。小女孩的爸爸直奔厨房，拿出一把雪亮的钢刀，不长不短，不是切菜的刀，像极了杀人的刀，向他砍来。他拔腿就跑！ 他跑出小院，小女孩的爸爸没有再追来，放下了刀，在远处和小女孩有说有笑。 很久过去，他一个人顺着这条路再找来时，发现这里只有一方绿油油的麦田，没有小院，没有小女孩…… 图片 | 网络 编辑 | 曾美丽 恍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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