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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一少年的语言保护研究录|吴越之星

       一、

我叫五月,浙江舟山人,一个高中生。有着热爱研究“吴语”这种与众不同的兴趣爱好,同那些爱电玩、住绘圈、混饭圈等等泛文化一样拥有自己的圈子,我爱称为语言圈。

       相比同龄人,甚至比自己大许多的同学,在大家眼里,我算是一个会被问“哎!你好奇怪啊”这种话的人,也的确又被问道“你这么接触一些和你年龄不符的东西”。

       不过我也不是一直那么古板,虽然生活中的确很循规蹈矩。除了和游戏圈的朋友们开发开发Minecraft、搞搞数媒、刷刷视频、追追番之外,剩下的爱好就是方言研究保护。

       起初的兴趣,是家人培养的,我出生不久后(我差一点就05后了)父母去国外做事干,爷爷奶奶带着我,我就成了方言母语者。那时,普通话母语者与方言母语者的环境区分是很明确的,前者家人方言交流孩子方言对答,后者全家必须普通话,不管老人年纪多少,根本不懂普的也逼迫自己普。大致上从那个时候起,方言母语者开始少的可怜了。这当然没什么,但对之后方言的演变有极大影响,后边会说。

5、6岁时去当地海山公园,我同爷爷是往老人堆里钻的,他们也带着孙子孙女,而他们说的那番半普不普的鬼话用现在方言圈的话形容来说就是“人听之,要变聋ban(上彭下耳)个”。总之难听的离谱,就是四不像,我也不多形容了。这样子真的对孩子语言学习有好处吗?

幼儿园流利的土话没少受老师们吹捧。个人认为该怎样就怎样,提前给孩子知道两种语言环境并做好区分这不香吗?在语言学习的年龄,会普的家长普通话要好,这是在全国流利沟通的关键,会地方语言的自然不能强迫其说出稀奇古怪的普通话,五味杂陈反倒很奇怪,教出来反倒变成“舟普”可就要被笑掉大牙了。我就算幼儿园与某两年小学 家庭环境全讲方言,现在选修朗诵仍然是最高分。推普与语保根本不冲突,反倒比同学多会一门语言,还认识了一些爱民俗与当地文化的老师们。

小学三年级开设“渔民号子”社团,基于方言与爷爷奶奶对我当地文化的熏陶,我直接选了这门社团课。当时主动站起来的只有我了吧,另外硬拉了五个没社团报的落下的,把人凑齐了。后来初见洪国壮老师,觉得他是个不服老的老先生,红红的鼻子带着一丝犟劲。第一次听他的课就已经被深深吸引了,“舟山渔民号子是古时候当地沿海劳动人民唱的渔歌,吼的号子”。

任性的自己尽全力想让老师发现我,毕竟比起这个班里的那些没有方言功底与兴趣的人,我应当是闪耀的一颗星。但天生被喊“沙喉咙公鸭嗓”的我,早就成为老师心中否决的那一位。可能是时间紧,迫于想尽快出节目出片,老师更偏爱说着“大新新派” 四不像方言却声音好听的男女生们,甚至根本不感兴趣的学生。匆匆拉去录音,表演时只需动动嘴巴,我是最角落上那个小龙套。幸亏舟山广电几档节目,我有上两秒镜。

我当然不服气,毕业后明白,谁还会留住手上那些老师发的资料,那我就好好珍藏了。于是这种民歌渔歌的手稿与乐谱,成了现在我了解民俗方言文化的第一手资料。

舟山渔民号子——摇橹号子,洪国壮老先生记录

升初中后的某一天中午,做完了作业,想到小学班主任讲诗时说苏州话有保留平仄声,就在百科敲入“苏州话”字样,除了一堆看不懂的语言学名词外,吴语第一次映入眼帘。“在中国分布于今浙江江苏南部、上海安徽南部、江西东北部、福建西北一角(浦城),使用人口九千多万。吴语是汉藏语系汉语语族的一支语言,是汉语七大方言集合之一。

原来这才是我们说的方言。

那舟山话究竟是什么?“是一种吴语方言,属于吴语太湖片甬江小片。”

初见这种词条的你相信和我一样,一句话中一堆字眼看不懂,所以我又去百科上搜索,才明白吴语分六或七个语片,细分数十小片,将一大块吴方言区分。

我大概是不满足这些零散小知识,放假想着,QQ会不会有这种交流群,又担心研究这方面的要么是专业学者,要么是年纪比我大几倍的大人,就不好沟通了。冥思苦想后 搜索了吴语二字,一个叫吴语学堂的千人群挂在榜首。看群简介欢迎吴方言各地爱好者,我没太大顾虑,就加群了。

二、

初来乍到,像是打开新世界的大门,听到很多语音欢迎。从来没有听过这些有趣的发音,却又感觉似曾相识。大家看到我也惊呼神奇,我应该是这个群里年纪最小的,群年龄跨度很大,有高中生、大学生还有工作者。但活跃的大多是比我大些许的年轻人。

第一次聊天是和一个绍兴阿哥,我俩发语音了很久,觉得交流没什么障碍。再后来,同是甬江人的网友——凯文阿哥、如臻阿哥发现了我,拉我到yung-kong言语讨论群。“五月阿弟近且儿有高举无得?”就变成我经常看见的一句话了。被拉入甬江群后,从群文件找到了太多太多不同时期的文献资料,远至上古,近至当下。我吴越德性是大大提升,知识储备量也哗哗往上涨。

就此,我的方言的保护工作开始了,在吴语学堂的wx公众号上做了几期吴语正字和当地特色词汇的录音收集,后来学堂的官方微博也是我在运营(不过终究躲不过学业的繁忙,管理微博这码事,暂时还是弃掉了)。最使我兴奋的,是认识了阿根廷人飞德阿叔,他是学堂网站的运营,我俩的初识是因为他在找网站的录音人,舟山话一栏还只能查字,无法查询发音,那么我就去录一些音试试。那时还不知道他是阿根廷人,因为我们谈天说地都特流畅,直到他上了“G僧东”的好叫好伐节目,我才啪的一下回过来,这帅气的阿根廷阿叔是歪果仁。

可惜我的录音并没有顺利收录学堂网站,我的入声字有奇怪的喉塞韵尾,读的时候自己也没察觉到(可能是因为自己躺在床上造成的)。很多喉塞韵尾与古汉语发音吻合有把学者们吓到。

初二时的寒假,附近社区有活动“听支爷爷用舟山话讲年味”,因为兴趣满满,所以也少不了我前去参与,同时也完成一份寒假任务。在场有同龄同学,也有幼儿园弟弟妹妹。老爷爷介绍道自己姓支,九十多岁了,说自己做着方言保护工作。课上,老先生用方言滔滔不绝的说着过去各种年俗,我听的更是津津有味,全场仅我一人不断应答着,愈来愈往第一排坐。另我如今印象最深的环节,是他在白板上写:廿九夜、年三十、正月、元宵...写满了12个,并叫人起来用方言做名词解释。现场,是安静的,鸦雀无声,不一会传出窃窃细碎“妈妈,他在说什么呀?”这场面令我无法理解,渐渐我怒火中烧,拍桌而起,走向讲台道:“我来话好著,箇一廿九夜就是三十前头一夜......”我一个个回答,让老先生肯定,也让现场妈妈辈的居民接连认同。说罢,支老先生讲:“差弗大多,有一点点没话对,但是没关系了”,他转身走向一旁的桌子,拿出一本书用标准普通话面向全场“这本书是我自己写的,里面收录了千多个常用方言词汇,这本书我送给这位同学,希望把舟山话传承好。”他在扉页签上了名字:支信毛。然后把这本书给了我。

攥着这本书出了社区礼堂的门,母亲问我怎么样,我说易如反掌互动体验极好。如此问孩子的还有其他家长,我听到的都是:一点都没听懂。步行一路,就我们娘俩用方言交流 的,其他人普通话非常流利。

那本书,叫《寻找失去的记忆》,记录的词汇确实很多,也遇到一些知识盲区。不过所有的字词都是注白字(音译)没有吴拼、没有IPA 更没有标注详细的解释与出处。对于支老先生而言这本书的价值可能更面向没什么方言功底的新人学习,这样一想就消除了我的顾虑。

三、

后来呀,翻阅着这本书,我沉思着,根据一份推测资料,如果说05后方言在我们当地的普及率不足百分之五的话,下一个十年,一百个一五后里,只有一个能熟练使用当地方言。并且从00后起的“大新新派”,对未来我地语言发展的影响,就是巨大的。但其实,我自己能做的,又有什么呢?别人的语言使用是别人的自由,我只能做好自己,尽量把自己的语言说好。至少让自己的后代,能流利使用舟山话。初二的自己,并没有想更多。时间当然还是花在学习上,之后的方言路,当做是消遣。

我,熬过了初中,半个初中的精神状态不佳,没有让自己好过多少。反倒是每日每夜的昏天黑地。是圈子里的朋友,使我一直坚持着,把我从噩梦中拉回来的。愈是到初三,愈像一棵危倒的草。大概自己也不是那种很受得了学习压力的人,最后家人也不抱什么多好多好高中的希望,想让我多多少少开心一点。我选择了读当地技师学院,学数字媒体。

于职高摄

初中毕业不久后,就停药了。有时跑到山上,去亲近自然,释放自己。然后,差不多到现在,我也好了,因为再没出什么问题。我也不想再记起它。

放假,到老家(岑港)去住,爷爷奶奶的口音很是老派,首先肯定是方言母语者,存鼻音,四≠世、地≠田、衣≠烟等等,入声很清晰,古词汇好多。我就天天和他们聊天,听他们讲过去的故事。搜集当地谚语俗语,像“毛人弗落田,落田苦一世”,“借伞好甮谢,单去要 日良 过夜”等等。给我提升吴越德性。不过那一代人的文化水平毕竟是不高的,我向他们介绍吴语,他们表示并不了解。我年纪小,思维跳脱,他们也在担心跟不上。之后经常被待到田地,认植物名称、家生工具等等。不过都简单,难不倒我。

后来给爷爷奶奶测吴语八个声调(指古音的八个声调,吴方言保留,大致是:阴平、阳平、阴上、阳上、阴去、阳去、阴入、阳入),撑死都是七个,反倒我八调是全的。引起群内疑问一片,但我八个调子都是区分的,没有故意做过什么训练,之前也不懂八个音调。可能就是我对这个东西语感强烈些吧。

现在在学校,遇上了一位曾经研究当地民俗的班主任,是海大徐波老师的学生。我们有了共同语言,偶尔会调侃讨论。走上数媒之路后,除了用所学将网上的游戏开发团队管理好外,自己也想做做方言民俗有关的视频。那么需要更多知识来充实自己,所以我国庆跑去新华书店,尝试摄取知识,然后在很小的一块当地文化分区里,找到了《舟山话语文化》一书。

身上经费有限,手边梦寐以求的方松熹老师著的《舟山方言研究》、浙江方言资源典藏--宁波....这些并没有买。在翻《话语》时,还是那个感觉,书内字词解释依旧是根据现在的词、现在的读法、再做考究,历史、音变、古籍什么的,没有更全面参考。例如很多词(不是指这本书,而是现在有的情况),如:推板,意思是:不好、烂、坏。班主任给我的解答是:这个词汇来自木匠,因为当地木匠有用类似词。不排除有其他书籍,为这种说法。如此仅用走访当地木匠所述来推测出“推板”一词的来源,应该是不严谨的,吴语区多地都有这个词,发言相似不完全一样,都表“不好”之意。但都是由当地木匠而来的吗?这就不好说了。更何况福建闽语地区有“thang pang”(不知是不是这样拼,过太久忘了)同样指不好,但推板一词闽语为“thui pan”,所以不成立。

后来看了很多电子书,群里的朋友也讲述很多知识,像宁《宁波方言字词汇解》这本传教士睦理逊,清末时编写的近古宁波话,发音与现在大不同。原有的尖团音现在已经丢的一塌糊涂了。还有现说话很多的字词发音,找不到正字的现象很多。连像《宁方》一些书记录的一些字,也都标注有待考究。因此,寻字的任务是艰巨的。

例如当下,我们甬江片方言的一个语气词“嘞”,一般放于句末。而在上海本地言话句末出现的语气词,网络上写“阿哉”,发音“a-de”。1850年(清末)出版的宁波话故事《一杯酒》里,句末语气词发“de”。那么我们假设,同属于吴语的上海本地言话“阿哉(de)”的“哉”就是当时宁波话的“de”,就要考虑“de”到“le、lei”的流化音变。

以上这段自己的推论,我发在的yung-gong群里,大家是表认可的,也的确是属于这一现象,正字写作“著”、“着”。

古代著是着的繁体,发音多,中古汉语有五种发音,而哉的仅一种发音与其不同也不重合。却恰巧在现代绍兴话书写中被应用的,绍兴话句末语气词“cie”汉语拼音“jie”,用法与甬江同样且同意。所以也应该是“著”字。没有流化。

未来对方言的研究传承保护,我会继续下去,给自己大致的任务就是寻字、正音、提升德性、搜集当地民俗艺术、多学IPA与记调法。同时做好保护,使得方言有所传承。至少不要太早近博物馆。另外,会拍些质量过得去的视频做做自媒体,试试能不能把当地文化与游戏结合在一起,碰撞出奇妙的火花。

编辑:神死恸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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