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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语三门话翻译 | 林龙《父亲的葬礼》

从读音及变调习惯上来看,广义三门话的区域远远大于今之三门县域。宁海南乡及象山南部区域,临海东部诸镇及椒北地区,甚至天台东乡区域,这么一大片范围内的语言相似度极高,这也是本公众号名为“三门湾乡音”的原因。语言不仅仅是交流工具,更是文化的纽带。请把我们的传统留在自己的嘴上。

父亲个葬礼

(本文经作者林龙先生授权翻译)

箇年十二月廿四个下半夜,我伯困困困困蓦丁头去爻,我当时还搿在我伯手得困,一点也不识,伯不声不响去爻。。。。。。村头里个出脚医生慌急慌忙逃来,讲无办法爻,寔心肌梗塞死。

我屋里哭子一团生。邻舍讲,用雄鸡血试试相,装不落着会救转来也无数,还讲哪只村头个某人对死无唣昶便用箇只方法救转来。落晏还是无较用,我伯还是去爻。

过几日便出丧。S村个兴真家(叔)寔木匠,识得我伯没有爻,过来亲手为我伯做棺材。做棺材个树寔伯买来留畀爷孃,何里识得自家用带头。

邻舍畀在关头红旗塘望橘个孃哄来,讲渠儿对新妇悖相骂悖来死杀甲,讴老官内人转去调解。我孃当时忖不通,也蛮气,讲渠箇个儿都不对人家㘆嘴。爷便讲自家身家不好,讴我孃去。等我孃转头识得爻,当场倒我屋里门口头爬不起,哭一晏界。也不识何人讲,第二日在红旗塘望橘个爷也识得爻。我忖我爷箇一夜总得知唣难过。落晏我爷常对我讲,每年红旗塘做大水打台风,都寔我伯稻桶划划去救渠。年加年都寔我伯去,我家(叔)帮人都无去过。

只一日工夫,兴真家(叔)便畀我伯个棺材做好爻,箇寔我头一次望人家合棺材板。兴真家(叔)还买红漆漆我伯个棺材得。吤个时节,村头里个五保户,也是全村独个扛棺材个人——“橄榄公”,畀我伯身家掐净洁,还畀我伯便只过年过节走亲眷还有开会时节穿个白衬衫着得,外头套一通黑色个中山装。落脚望着我伯连双像范子个鞋都无,我娪娘眼泪花吊得,走得花桥老街个布鞋店买双42码个布鞋。“橄榄公”两个人畀我伯望楼上个眠床得称落来,轻轻似歇棺材里向。“橄榄公”还畀眠床得个草席割一半垫里头,一边垫一边讲:“草席夫妻、草席夫妻。”落材个时节,我望着蛮多人都逸来远猛远,有两个叔伯也在得。我倒转一点也不㦜,我还在吤忖我伯到底走爻无?等我确定渠无爻,“橄榄公”畀棺材也钉好爻。

我婶特地一只小东东个白帽碗做来畀我,还畀一只麻绳搓来个圈套我头颈项得。我娘也一身白着得,徛棺材边,走顶头前,捧伯个牌位。我对我姐跟在我娘后头。

伯个坟做在“望地山”个脚下,隑我廿把岁便死爻个小家(叔)个坟头边得。村得一个家(叔)讲,箇两兄弟命老苦。也有人讲,渠娘(便我孃)命还苦,白发人送乌发人都送两次爻。还有人讲,渠屋里个小人也苦命,三个小人,渠娘独个怎养养?

伯个坟死简单,我块边讲眉坟,便对眼眉毛样,一块地踏踏平,起四面墙,上头放三块石板。做坟个砖也寔我伯在得个时节做来,本来忖转套翻屋、翻猪栏用。

我家(叔)帮人用两梗毛竹畀我伯个棺材望坟洞得攘进去,嚇畀砖打得,送丧便算结束爻。转得屋里,我娘坐镬灶前死哭,饭啜不落。箇两日渠都箇子,嘴得一直在得念:小人怎大大?小人怎大大?

菜蔬无几只,鱼也寔花桥街顶巧个鲭钻鱼。我还不知五十,望着一桌菜蔬,还讲好啜。我孃箇一箸敲敲我头得,嚇我识得,我伯去爻。当时我还忖,伯无爻,下套我娘打我何人来拔?我还忖,下套何人骑踏脚车带我得红旗塘去望孃?何人去畀我孃送米、送麦焦?

第二日,爷孃讲橘也不望爻,打算转屋里。孃讲,转套做大水、打台风无人救渠,要让水揾死。

接落去个个把个月,我娘都要得我伯个坟得去做七,隔七日去祭拜一次,烧千张、九龙会畀我伯。

过半年,我娘对我娪娘望小溪岭头翻过,得临海涂下桥去畀我伯讲魂。我无见过讲魂,听讲便寔寻一个会通鬼神个迷信头,畀伯个魂入得渠人得,嚇借渠个嘴对我娘、对我娪娘讲话。

涂下桥转来,我娘对我讲,我伯死个时节,对我兄弟姊妹几个人顶不落心肚,还有两桩事干畀渠装来不高兴:一寔渠平时着衬衫里头都要着件棉毛衫起,箇次无着得,为之讲渠在下头死冷冷;二寔渠个保暖衣无囥得。

我娘还对我讲,迷信头还畀我早猛早死爻个小家(叔)个魂也讲来,讲渠对阎罗王横边个人会讲着,等渠帮人审我伯时节肯定会帮忙去讲好话,苦头少啜点。

当时,我还忖,阎罗王上班个坞荡是不是对我伲个乡政府样?渠横边个工作人员也是不是对镇得计划生育办公室里头帮人样,气力大猛大,一只手便畀偷生个人家头个窗子栅一把拖拖倒。

为之讲,我常愁我伯,㦜渠在吤头过不好。便恰对渠还朆死,寔出远门做小工爻样。亦忖着我小家家(叔)在吤头还有熟人,嚇我也放宽心爻。

接落去箇一整年,我常乱梦梦着我伯,都在黄昏脚,渠田垟得转头,要便擐把锄头,要便担头柴,要便背只喷雾器。

伯个坟在村头个北边,我每次出门得北面去,坐汽车里向都会望得着。读高中去,读大学去,都样。

可惜北京实在远猛,来去不便当,从我得北京来,每年清明都无转屋里畀我伯上坟过。我娘讲,鬼也分好歪,你伯寔好个,便算你无可转头,渠也日加日在得管顾你,畀歪鬼都赶逃爻。

我大二箇年清明,跟同班个W在寝室,渠娘也早猛早无爻。渠讲,去爻个亲人一直都陪在边得,我伲香烟当香,为亲人点三梗得。

前两年,屋里响应政策,要畀伯个坟移过转葬。我便对我娘、姐划算,要水泥、砖头买来,畀坟做做好点。箇时节我也在得上班爻,我忖忖,伯个坟也要对屋里样,要装装暖点。

半夜两点多,全家走得坟山去移坟。出门前,我娘特地讴我草席带去,忖忖介多年头爻,棺材板烂光爻无数,草席带去好包骨头。开坟前,我畀草席铺好起,打算坟一开便上去捉骨头。何里识得,介多年数过去,棺材板还硬扎扎。村头人都讲无见过,隔壁村某人个伯死爻只四年,棺材板便烂穿爻。人家都讲寔我伯人好个缘故。

移坟个场面比我小时节个送丧还要大,蛮多也不样爻。主要寔我箇一垡小人都大爻,屋里三个小人都大学读出来,且都上班撑工资,日脚也好来爻。还有便寔送个人也不样爻,早来套讲不着个亲眷、邻舍、村头人,箇次都来爻,当然要比上次闹热。夜得办来个酒水也有廿把盆菜蔬。

箇夜,进舍得各村个大伯眼泪刷刷,讲,你伯得讲在得,介多次个夜晚头我也不至于讲啜口酒都介无队。大家(叔)也讲,渠老酒顶中意。小家(叔)木㘆㘆木得,不响响。我徛楼上,泪流两行。

附,2005年清明节写畀伯个诗:

一双大手, 一对炯目,夕阳间,无限欢愉。

一堆黄土,一身孝白,黄昏里,惟有泪空。

一张车票,一腔热血,寒窗下,苦读多年。

一页残纸,一杆稀毫,叫声,儿已茁壮。


原文 

在那年的腊月二十四日半夜,父亲在睡梦中突然去世,而我就睡在他怀里,他走的是那样的安静。。。。。。。村子的赤脚医生匆忙赶来,也不行了,说是得心肌梗塞死的。

我们家哭成一团,邻居说,用雄鸡血试下没准能活,并说某某村某某人在死后几分钟内用了此法也活过来。但是一切都晚了,父亲还是去了。

葬礼在几天后举行,S村的兴真阿叔是个木匠,知道父亲去世赶来亲手做了棺材,做棺材的树是父亲原本买来给爷爷奶奶预备的,没想到自己先用上了。

邻居将在关头红旗塘看桔子园的奶奶骗来,说,你儿子与儿媳吵的厉害,需要老两口都回村子去调解。奶奶当时很奇怪也很气愤,说儿子从来不与人吵架的?爷爷说,这样的事情叫奶奶去吧,自己身体不好,就不去了。于是当奶奶回到村子知道情况以后,在我家的门口哭的起不来,在地上哭了一下午。也不知道怎么搞的,第二日在看红旗塘看桔子园的爷爷也知道了。我想爷爷在那一晚肯定很难过,后来爷爷常对我说,每年红旗塘做大水打台风,都是你爸爸划着稻桶去救我的,每年都是你爸爸去,你叔叔他们没去过。

才一日,兴真阿叔做好了爸爸的棺材,那是我平生第一次看了做棺材全过程,兴真阿叔买来血红色的油漆给爸爸的棺材上涂上。那时村里的五保户也是村里唯一一个抬棺材的人橄榄公将爸爸身体擦干净,穿上爸爸只有过年或者走亲眷或者开会等重大场合才穿的白色衬衫,以及那一身黑色的中山装。最后发现爸爸连一双象样的鞋子都没有,姑姑含泪去花桥老街的布鞋店买了双42码的布鞋。橄榄公他们将父亲从楼上的床下抬到门口的棺材里,橄榄公还将床上的草席割了一半垫在棺材里,一边垫,一边还喊着草席夫妻草席夫妻。我看到很多人在下材仪式上都躲的很远,包括几个叔伯亲戚。可是我没感到可怕,我倒是感到父亲是真的走了吗?当我确定他真的走了,却看到橄榄公他们已经将棺材死死钉好了。

阿婶们给我特意做了个小的白帽。给我带上了一个大麻绳做的项圈。妈妈也穿了一身白,紧跟着父亲的棺材,走在送葬的最前面,手里拿着父亲的灵位。我与姐姐跟在妈妈后面。

父亲的坟做在望地山脚,紧挨着在20几岁就去世的我小叔叔的坟旁边。村里人一个阿叔说,这两兄弟命真苦。也有人说,他娘(我奶奶)命更苦,白丝人送黑丝人都两回了。还有人说,他们家小孩也命苦,三个小孩,他妈妈能养活吗?

父亲的坟很简单 ,在我们这叫眉坟,也就是像眉毛一样的简单,踏平一块地,起四面墙,上面放上三块石板。父亲做坟的砖也是他自己在世时候做的。本想以后翻修房子用,或者起猪圈用。

阿叔们用两跟毛竹将父亲的棺材塞进眉坟,再砌上砖。葬礼就算是结束。送葬队伍回到家,妈妈坐在锅灶前哭的吃不下饭,几天了她都这样,嘴里还念着:小人(指我们几个孩子)怎么大?小人怎么大?

招待送葬亲友的酒席很简单,鱼也是花桥街最便宜的青锥鱼。不是很懂事的我,面对这样丰盛的菜蔬说了句:真好吃!结果奶奶的筷子狠很的打在我头上,这时我又意识到,哦,原来父亲已经去世了。不懂事的我还在想,父亲去世了,那以后妈妈打我谁来拉架?不懂事的我又在想,父亲去世了以后谁骑自行车带我去红旗塘看奶奶,给奶奶送米、送麦焦。

葬礼第二天,爷爷奶奶就说不再看桔子了。准备从红旗塘回到村子,奶奶说,以后做大水、刮台风没人来救,我会被水淹的。

在接下去的一个多月里,妈妈都要去父亲的坟上做七,每隔7日都去祭奠一次,带去千张或者九龙会(即,纸钱)烧给父亲。

大约半年以后,妈妈与姑姑翻过小溪岭头去了临海的杜桥,说是给父亲讲魂,我没见过讲魂,据说就是找个能通阴间鬼神的巫婆,使父亲的鬼魂附到她身上,再与我妈妈姑姑进行对话。

临海回来,妈妈对我说,你爸爸死时候除了对你们牵挂,还有这样几件事情使他不快:1就是平常他穿衬衫里面都要先穿棉毛衫的,不是直接穿的。说他在阴间经常很冷,就是这个原因。2.给他的卫生衣(现在没有这种保暖衣服卖了)也没放上。

妈妈还对我说,在杜桥巫婆那也顺便给你英年早逝的小叔叔也讲了魂,他说自己与阎罗王傍边的办差人员熟悉,等他们审我父亲的时候肯定会去帮着说情,少受点罪。

当时,我的理解就是,阎罗王傍边的办差人员会是什么样子呢,阎罗王傍边的办公楼又是什么样子。会不会与我们乡政府一样?办差人员会不会与镇里计划生育办公室的人一样的有力气,能一只手就将隔壁偷生家的窗户拉倒。

总之,我对父亲在那边情况很担心,好像父亲并不是死去,而是去外面打工一样,但是我想到小叔叔在那边有熟人,我那时候幼小的心灵又放心多了。

接下去的一年,我经常会梦见父亲,总是这样一个场景:黄昏下,他从田间劳作回来,扛着锄头,或者扛着一担柴,或者是背着喷雾器。

父亲的坟在我们村口以北,我每次出村去北面,坐在汽车里都能看到。我去读高中,坐汽车时候看的到,后来去北京读大学也看的到。我遗憾的是,来北京以后的清明节就再也没去过父亲的坟上(尽管有时候过年时候去上灯去),但是妈妈说,世上实际上有很多鬼,你父亲是好鬼,他会天天保护着你,赶跑坏的鬼。

我上大二时候那年清明节,我与同班的W在宿舍,他也是早年丧母。他说,死去亲人时时在你身边的,我们点3根香烟吧,为我们死去的亲人!

前几年,因为要响应政府的政策。像我父亲这样简易的坟都需要入土。于是我与妈妈姐姐商量买点水泥与砖做个像样的坟。这时候我已经走上工作岗位,我想,父亲的坟就像我们住的家一样,应该温暖点。

移坟也是在半夜2点多,我们赶到坟山,走前,妈妈特意嘱咐我带个草席,毕竟这么多年了,没准备棺材烂了,准备草席好捡尸骨。移动棺材前,我铺好草席,准备扒开坟以后好我好上去捡。可是,看到的是,棺材依然很坚实。村人说这是奇迹,隔壁村谁谁的爸爸才4年就烂了,好人都不会烂的。

移新坟的仪式比我小时候那次葬礼隆重了很多,也有很大的不同。最主要的就是我们这小孩都长大的,家里三个小孩都接受了高等教育,都挣工资了,生活也好了。还有就是送葬的人也不同了,以前关系不怎么好的,疏远的亲友邻居、村人都来了,显然比那一次热闹了很多。晚上回去的酒席的菜蔬也有二十几盆了。

那晚,倒插门到外村的伯父含泪说,要是你父亲在的话,很多次的晚上我就不会喝闷酒。大叔也说,老酒他最中意的。小叔木然,没有说话!我站在楼上,两行泪下!

2005年清明节写给父亲的诗:

《清明节,写给在天堂的父亲》:

一双大手,一对炯目,夕阳间,无限欢愉。

一堆黄土,一身孝白,黄昏里,惟有泪空。

一张车票,一腔热血,寒窗下,苦读多年。

    一页残纸,一杆稀毫,叫声,儿已茁壮。

原著作者林龙,三门花桥人,80后互联网创业者,旅居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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