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名为历史之表征,溯本清源,可以小见大,观一地演进之端倪。比如慈溪以塘、堰、浦、圩为名者,大率起于海涂嬗递;以场、灶、舍、丘命名者,概与盐业兴衰相始终;而地名中冠以姓氏者,又可借此一窥移民历程。
方言土语亦为地名一大来源。慈溪古属句章,句章之“句”、余姚之“余”,即为先秦土著语。慈溪地名夹带土语者,山陬海澨尤甚,且地名最易存古音,于方言研究有如吉光片羽,十分珍贵。下面分段罗列。
地名词有专名与通名之分,通名指代地理类别,专名用来区分个体。如鸣鹤场、匡堰、新浦中,场、堰、浦为通名,鸣鹤、匡、新为专名。
取自土话的通名,较为典型的有:舍(头)、根(头)、埭、潭、坒、畈、垟。
舍原为征盐课丁税的单位,方言亦指海涂憩息处,观海卫泽山有海地舍、长河有息舍、横舍头(村)。舍头大概为绍兴用法,如坎墩之绍兴舍头,为乾嘉年间迁入绍兴移民之聚所。庵东自清中叶历来为绍兴人聚居处,“舍头”之名尤为密集(如图)。
根为草舍量词,五根头即五所房舍,庵东沧田有五根头、三根头、七根舍头(村)。斢thoe也为房屋量词(此字《集韵》天口切,念“透”上声,未确定是本字),慈溪话称一所房为一斢屋,桥头有村名毛三斢,意即大约有三所屋子,高王乡有独斢屋(村),即只有一所房子(慈溪话强调单数用“独”),周巷亦有二斢屋(村)。
潭tein与官话中“深水池”之义有别,在慈溪意为小水坑,后亦指海边煎盐的洼地。在西三的七塘,尚有涂汛潭、十丁潭、泥墩潭。汪与潭类似,也指水洼,土话有“水汪潭”,地名中宗汉的汪里、汪埭(村),皆取自此意(与表姓氏的汪有别)。
坒bi系慈溪话序数词,用以描述地块之量,观城以北有七坒(村),相传前人将此处卫山与楝树塘之间的土地,由南往北划分为七块,此村居第七块,故名。东山头还有六坒,东海有五坒(村)等。垟与畈亦通指田地,土话空垟畈即空地,横河有东畈江、王家畈,浒山有后平畈,上林湖有毛垟坪,三管乡有田垟里等。
埭da原意“以土堨水”,慈溪话意指土堤,此字《广韵》徒耐切,与慈溪方音不合。慈溪含“埭”字之地名,今均在大塘以南,如宓家埭,樟树的张埭、王家埭,估算命名当在宋代以前。
地名之音变亦有成体系者,以小称为最典型2。
慈溪人称小桥为“乾gyen”,该字实为“桥”之小称(可视“桥gyao儿ng”之合音),天元的倒沙桥村,当地实念做“倒沙乾”,观海卫之祝家乾,实为祝家桥。上林湖有地名燕子坤,实乃燕子窠,“坤”也为“窠”之小称。
姚北多有以“甲”为通名者,盖因“甲”为古时盐灶给丁之单位。常见地名中的“甲”,序数较前者一般念本音(音同“夹kah”),如头甲(头夹)、二甲(二夹),序数靠后者念小称(音同“间kain”),如八甲(八间)、十甲(十间)等。
地名亦反映古音。城区以北的百花庵跟,相传源自法华庵,因古无轻唇音,故将“法”讹为“百”。附海之蛟门浦,“蛟”字念浊声母开口音,读如“搞七捻三”之“搞gao”,与韵书不符,或反映切韵前的层次(仅作猜想)。
又如宓家埭有解家村,解字音“鞋gha”,合《广韵》胡买切,不同于一般词中的清化,另坎墩的费家弄(音“维vi家弄”),掌起的里乐(音“里岳ngoh”)等3,发音均较常用词更保守,此为姓氏之存古在地名中的体现。
注:
1.慈溪话本有“团圈”一词,意为到处,如团圈寻。
2.关于小称音变,见推文 补习补习土话(三)。
3.关于姓氏念法,见推文 侬个名字咋读读。
参考:
浙江省慈溪县地名委员会, 《慈溪县地名志》,1986。
慈溪市地方志编纂委员会,《慈溪县志》, 浙江人民出版社, 19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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