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常说年轻的时候要到大城市看一看，即使不能留在那里，也会是一段难忘的经历。高中毕业之后家里拮据地供不起我读大学。拿到了录取通知书时，我心里五味杂陈。我知道，农民家庭出身的我不能有这样的打算。我看到母亲回到自己的房间偷偷抹着泪。我懂，我都懂。
第二天，我跟母亲说我想去北京。见我毅然决然地坚定，她纵使不舍也是肯了。
“你要和李家那小子一起去吧。”母亲问我的打算。
“恩，我们都说好了。”
村头。
我和李佳奇背着行囊等着开往城市的车。
“佳奇，好好照顾我们家姑娘。”母亲止不住掉了眼泪，我心头一酸，扭过头去。怕父母看见我的眼泪更加不舍。
“姨，您放心吧。我一定会对丫头好。”佳奇信誓旦旦地答应着。
车从远处慢慢驶过来，这一走就不知何时归来了。
“我走了。”我抹了抹脸上的泪痕，握住父母苍老粗糙的手。
“路上小心，常打电话阿。”两位老人颤抖着嘱托。
“放心。”我和李佳奇上了车。
到了陌生的城市，举目无亲，我们两个人唇齿相依。奔波了一段时间找到了一份工作，因为还没成年所以很多地方不愿意要。厚着脸皮，好说歹说才找到了落脚之处。住在了狭小的地下室里，阴暗潮湿，一走进去就忘记了时间，因为不论白天夜晚都是漆黑一片。
好在李佳奇对我不错，照顾周到。我忘记我们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了。似乎从小时候他就表现出特别的感情。他说林一，咱们村儿属你好看，我就喜欢和你在一起玩。他送给我很多糖果和自己制作的小东西。一起玩的小朋友都笑他，李佳奇，你可真不害臊。这时候他就会白他们一眼，你们懂什么，长大了我要林一给我做媳妇儿。
在这里我常失眠，最初的阶段很难安定下来。一边是难缠的房东和喧闹的房客，一边是初来乍到的公司里老板和同事。这座城市很难让人喘息，真的有如在夹缝中生存。高楼林立，夜晚也是歌舞升平，佳奇，你说我们是不是这座城市中蝼蚁一样的存在。
我看看身旁熟睡的佳奇，打着呼噜。他一定很累。在工地里与灰尘为伍，皮肤比从前更加黝黑和粗糙。我们像两个不谙世事的小孩，急不可耐地探寻成人的世界。每天拼了命地工作，只为了可以填饱肚子。
经理是一位中年男人，大腹便便，满脸横肉。似乎捅一刀可以看到油水留个三天三夜。第一次见他就是不怀好意地盯着我，我没敢说什么，毕竟刚来这里不论年龄还是层级我都是最下边的那个。
“经理，您抬下脚，我给您擦一下脚底下。”他让开一点，我把拖布伸了进去。他直直地看着我，弄得我很不好意思。
“小林那，觉得咱们公司怎么样阿？”他抬起手，碰了碰我的肩。
我赶忙向后退，“经理，我觉得公司挺好的。”腿不小心退到了桌子边。
“哎哟，”疼得我叫出声来。
“呀，怎么了，碰到哪了，我看看。”他往前凑过来，那感觉就像是一块肥肉在扭动。
“不用不用，经理，是我自己不小心。”退了一步，“您这我擦完了，我先出去了。”
我从办公室走了出来，深吸了一口气。脸上灼热通红。
晚上回到家，佳奇还没有回来。我看了看堆在墙角的脏衣服，先洗衣服吧，等他回来再吃东西。洗到了一半，佳奇带着一身尘土回来了。
“我回来了。”他摇晃着走进来，径直躺到了床上。
“你的衣服上都是土，快起来。”我跑到他面前。
“很累的，让我歇一下。”他不管我的喊叫翻了个身。
我甩甩手上的水，摸着自己空荡的肚子。还有在公司里受的委屈，一下子涌上来堵在喉咙。我看着他睡过去的脸，扭过头，有眼泪划过。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没有对佳奇提过任何在公司里的不愉快。他越来越忙，有时很晚回来，浑身带着酒气，醉醺醺地不和我说话就睡去。我在这座城市里感到莫名的惶恐和孤独，这份感受不是城市的人口和节奏带给我的，而是李佳奇。我们之间的沟通越来越少，缝隙也越来越大。
直到有一天，我拿起他的脏衣服准备放在盆里。掉出来一个小袋子，用精致的包装包裹着里边的小戒指，是他亲手编织的。我忽然感动到热泪，在这个一无所有的城市里，我做好了和他长相厮守的准备。我把戒指装了回去，完好地放在口袋里。
只是我等了很多天也没见佳奇开口送给我。
一天晚饭，我忍不住先问他了。“李佳奇。”
“怎么了。”他抬起头看着我。“怎么突然这么严肃地叫我。”
“你有没有事要跟我说。”
“什么事？”
“你说呢。”我挑起眉看他。
“没有。”短促而有力地回答。
“哦。”我垂下眼，接着吃饭。
“怎么了，你是不是累了？”
“没有，快吃饭吧。”
他看了我几眼，也没再说什么。
后来我再翻他的口袋，却不见了那枚戒指。
我想起小的时候，他总是聪慧又手巧的男生。不像其他男生整天把自己搞的脏兮兮的，他从不喜欢和别人围在一起玩，而偏偏坐在我身边用草编花篮，戒指或者是小动物。然后举到我面前，问我好不好看。
而现在的李佳奇，双手沾满了尘土和泥泞，已经变得粗糙。他的脸却还是那样俊朗有型。我想我从未停止爱他。我们在这座城市里摸爬滚打了一年，积蓄还是所剩无几。佳奇慢慢变得沉默，他不肯给自己休息的时间，空闲也会去打零工。
只是 我没想过他的忙碌是为了别的女人。
我在他的口袋里发现了一只耳钉。很小的宝石镶嵌在上边，闪闪发亮。我不知道这枚耳钉值多少钱，但我看得出来价值不菲。李佳奇有了别的人。
我把这枚耳钉放在桌子上，愣愣地傻坐着，等待李佳奇下班。
他回来了，依旧是摇摇晃晃，一身酒气。
“你坐在这干嘛呢。”他漫不经心地笑着看我。
“你又喝酒了。”
“一天天上班很累的，喝个酒还不允许了。”他坐在我面前。
我拿起了耳钉放在手上，递到他眼前。“这是谁的，李佳奇。”
他往前凑了凑，拿起耳钉，不说话。
“林一阿，这耳钉是我捡的。”
“是么？哪捡的。”
“马路边捡的。”
“就你这样，马路边也就捡个垃圾。”
“你说什么呢。”他站起身，想要逃避。
我上前抓住他的手臂，“你是不是有了别人。”
“林一，”他转过身，“你别乱想好不好。”
“前些天我在你口袋里发现了戒指，今天又看到了耳钉，你要我不乱想？”
“我。”
“如果不行，我们就算了。”我的眼泪落下来。
“林一，我很累你知道么。”
“是我让你累了。”
“我在这里折腾了一年，什么都没有。给我妈打钱我都拿不出来。”
“所以你就选择了捷径。”我收回手，看着他。
“林一，对不起。”
“你有没有想过我。”
“我也想让你过上好的生活，等我发达了。”
“只要和你在一起，住地下室我都可以。”
“我知道我对不起你，可是感情这东西不可控。”
“我明白了。”
李佳奇走了。
这座城市挤满了人，我却感觉空荡荡的。陌生的城市里陌生的人，从前我有李佳奇，或者我以为我有李佳奇。可从此只有我自己。
我在书上看到了一句话：梧桐半死清霜后，头白鸳鸯失伴飞。
我们共同来到这里，你却要留我一个人。
晚安
▼
你若喜欢 何不分享
联系客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