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柴烈火

丙中洛的桃花岛

今年八月去坝上，从北京离开水关长城，夜宿塞外石峡关长城脚下的民宿。偶遇三位外国学生，互相打了招呼。在国外生活过的同学小龙便与他们攀谈起来，女生是哈佛法学院学生，两位男生是华盛顿DC乔治城大学法学院的。那晚有位男生过生日，女生想给男生惊喜，问小龙有什么好主意，小龙建议生个小篝火给他庆祝。女生很高兴，连声道谢。

晚上女生找老板要来柴禾，升起篝火，气氛一下热烈起来。虽是八月，塞外夜凉如水。那晚的篝火温暖了男生的心，一直玩到天落起雨，才结束这场开心难忘的生日party。

后来我们问小龙，怎么想起这个主意的。他笑着说，人类对火的迷恋，是最古老和原始的，火有一种神奇的力量，让人快乐幸福。

翁丁寨   门前的柴火和腊肉

想起远古时代，人类有火才不再风餐露宿，迁入避风遮雨的洞穴，于100万年前的四次大冰期的冰天雪地生存下来。

当人类发现树枝可以烧，柴禾便成了主要的燃料。东汉·许慎的《说文解字》里说：“柴，小木散材也。”《礼记·月令》曰：“大者可析谓之薪，小者合束谓之柴。”柴另通"寨"，读zhài，意为防守的栅栏篱障。王维的《辋川集》里有首《鹿柴》：“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响。返景入深林，复照青苔上。”这首《鹿柴》的“柴”就是“寨”的意思。

去年在云南临沧，去了崇山峻岭深处的中国最后一个原始部落翁丁寨。整个寨子基本保持最原始的茅屋柴门，家家院落堆满柴禾，人们用柴禾烤火煮饭熏腊肉。寨子里的人质朴和善，用柴禾烧出的饭菜格外香甜。

翁丁寨   院里堆满柴禾

看到柴门，想起中学课本里刘长卿的那首《逢雪宿芙蓉山主人》：

日暮苍山远，天寒白屋贫。　　
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

即便外面天寒地冻，风雪夜归人回到家，便可烤火烫酒，温暖冬夜。

被誉为“茶仙”的唐代诗人卢仝，收到好友孟简寄送来的茶叶，邀韩愈，贾岛等人在桃花泉煮饮，写了首《走笔谢孟谏议寄新茶》，里面的《七碗茶歌》为后世流传。诗中写道：“柴门反关无俗客，纱帽笼头自煎吃。”

反关柴门，家无俗客，想喝茶自助，问盏阔论。这样的柴门里，是一群内心炽热、精神富足之人。

早年听深圳本地人说，她们小时候对台风又怕又爱。怕的是台风肆虐起来，连茅屋顶都掀翻，人躲在屋里胆战心惊；爱的是每次台风扫荡之后，满地都是树枝，可以捡够烧锅的柴禾。

用柴火烧的饭菜特别香。我们老家有个中垾镇，每次经过都会停一停，吃顿那里的土菜。中垾的小罐子肉汤远近闻名，柴火慢慢煨出，是中垾土菜不可不尝的一道美味。

张家山柴火大锅饭

小时候跟妈妈回庐江乡下，常到厨房看大舅妈烧大锅，喜欢看柴火在锅洞里熊熊燃烧的样子。饭快好时，大舅妈会拿大碗舀出米汤给我，说喝了有营养。有时会在锅洞里放几个山芋，饭烧好了，山芋也熟了。当然，大锅饭最吸引人的，还是锅巴，蘸鸡汤或是红烧鱼汁吃，下巴不小心都会吃掉。

大舅妈还教我如何烧大锅，架柴中空火才旺，否则烧不着。我后来从烧大锅中明白，做人与烧火同理。

前年在张家山，我重温了一把烧大锅，还烤了几个颜值不佳、味道不错的山芋。

去年初中同学聚会，晚会结束后去烧烤，山庄提供木炭，同学们架起烧烤炉引火烧烤。四哥的架子烈火汹涌，看起来很有气氛，还没一会，就让大家吃。结果羊肉外面焦了，里面还没熟。小龙的烧烤架，温温的火，等了很久才有的吃，但水准与街边烧烤摊相差无几。皆夸手艺好。

小龙面露得意，不紧不慢地说，干柴烈火烤肉不行，貌似好了，其实是生的，大火也不长久。哈哈，深夜烤羊肉还吃出了哲理。

元曲《玉壶春》写道：“早晨起来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七件事里，排列顺序大有讲究，柴居开门七件事之首，是因为无柴不成火，无火不成炊，有了袅袅炊烟，才有人间烟火。

一户人家有了烟火气，才有皈依。门外雪正紧，屋里饭菜香，红泥小火炉，温酒暖心上。这一刻，所有烦恼都化为乌有，人生变得饱满而有意趣。

您若喜欢此文，请点文末的“在看”，让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