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没了太阳,天灰灰的,有了冬天的感觉。
老家的冬天,常态就是灰灰的天,冷风直扫脸。傍晚时分,街上行人用手紧了紧围巾,缩着脖子急促往家走。天色愈发灰暗,竟有了“晚来天欲雪”的光景。
街边烤山芋的甜香,逼出了唾液,站在红红的炉边,买个烤山芋,捂手充饥。沿街的铺子开始卖各种年货,摆在前面是整排糖类:炒米糖、花生糖、芝麻糖......各种糖一上架,说明年关近了。
小时候过年会去塘坊做各种糖,看做糖特别有趣。通常炒米糖做的人比较多,也会做些花生糖和芝麻糖。炒米糖又叫冻米糖,爸爸称之为米花糖,不知是不是北方的叫法。老家做糖叫炆糖,又叫炆糖果子,通常用麦芽糖,但妈妈爱吃山芋糖。
表姐每年都会做好炒米糖和花生糖带过来,乡下山芋收上来要放两个月,到了腊月就完全出浆了,此时最甜,熬制的糖稀也最上等。山芋糖稀炆出的糖颜色深,硬,甜,香,有嚼劲。
炆糖前一定要做炒米,表姐做的炒米特别好吃。将上好的糯米,蒸熟后用簸箕摊开,放在露天晒和冻,将凝块的米团掰碎成粒,几周后下锅炒。表姐说一锅只能炒一两斤,多了炒不透,十来锅才够做一大坛炒米糖。每次她来不仅带炒米糖,还有炒米,炒米干嚼酥香爽口,泡鸡汤更是鲜美。
同学家是粮站的,过去粮站开杂品厂,有豆腐坊、塘坊和酱坊。一到年关,塘坊就热闹起来,排队都排到晚上。
炆糖是个技术活,糖师傅此时彷佛变身为身怀绝技的武林高手,缓若游云,疾若闪电,挥洒自如。熬糖、炒花生、拌糖,最后左右操起两把大糖铲,将炒好的糖团起锅,摊在案板上,快速擀成大块,平整后再切切成小方块,放簸箕里摊凉。
我最喜欢闻糖坊的香味,那种甜蜜就是过年的味道。
还有一种难忘的米花糖,米花是爆米花机做的,这种糖做出来很泡,吃倒也罢了,爆米花的过程更有趣。
街坊用脸盆排队,一边拉家常一边等,做爆米花的老人,身边必是围了一群孩子。老人右手拉起风箱,左手转动爆米花机,眼睛盯手柄处的压力表,聚精会神。我曾经模仿右手推拉,左手转圈的动作,怎么也协调不好,觉得老人一定是高人。
小时候很畏惧这个形如炸弹,黑不溜秋的机器,特别是当他用脚踩下去的一刹那,觉得随时都会爆炸。直到浓烟滚滚,香味扑鼻而来,长长的黑布袋子倒出了爆米花,才松口了气。
冬天的街道旁,风箱的嘎达声,炉火的呼呼声,孩子的打闹声,街坊的笑声,交织在一起,形成年的乐章。
冻米糖历史悠久,江南一带自古有之。1756年,乾隆下江南时品尝后,称其“脆酥香甜”,遂成名。
解放前夕,名之为“江南小切”。据1949年《民国日报》载:“丰城冻米糖自农历八月十六日上市至二、三月为止,一直行销本省及沪、港一带,是茶会中的应时细点,又是旧时拜年送礼的佳品。”
炆糖里我比较喜欢花生糖,又香又甜。花生糖已有近千年的历史,相传北宋时期,宋徽宗在汴梁微服私访时,吃了安徽六安的花生糖,大加赞赏,之后传开,成为钦点贡品。
爸爸爱吃花生酥,林头花生酥是一绝。传统工艺加独特配方,香脆爽口,甜而不腻,酥口化渣。去年去含山,途径林头,街边没寻到。同学说不是季节,要到年关才会有。怅然若失。
林头花生酥
还有一种糖叫杠子糖,麦芽糖拉丝而成,中间空心,表面全是芝麻,咬一口松脆酥甜,特别好吃。闺蜜说,街上已经开始卖了,还有一个多月就过年了。
我虽不是甜食爱好者,但这些糖,过年总会吃些。大抵是象征意义,小时候对年的向往,或对岁月的怀念,兼而有之。
杠子糖
山芋浆熟作新糖,“倒缘乡味忆还乡”。
情感中的食物,不会因时空环境而改变,记忆中的炆糖,是不可替代的温暖甜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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