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菜当中我最爱荠菜。
我曾一度觉得,荠菜、马兰头和香椿不应归为野菜,如此美味可口为何不能作为日常蔬菜呢,难道是因为它们生得单薄,上盘不够丰盈。后来才知,野菜的成分有药用价值,并不适合长期食用,而蔬菜则相对安全。人们几千年来从劳动生活中得出的经验,定是有道理的。
然而荠菜,我仍固执地认为可以常吃,只要气候允许它们长出来。
印象中,荠菜是属于春季的时令菜,春盘生菜。如今小雪节气就有荠菜,还这么嫩,很是意外。四元一斤,我买了一斤。
从买菜的人群中出来,最后一抹晚霞已落到凤凰山后,路灯将龟山路照得通明,下班人群与电瓶车络绎不绝。我左手活口、白菜,右手一大袋荠菜,满满的幸福,朝家里走去。
水灵灵的荠菜抓两把荠菜,去黄叶,刮去根部泥土,须小心,否则嫩茎便会折损,根部是荠菜的香味之源,只要刮破一点皮,荠菜独有的香味即刻散发出来。
捡罢,洗净,拿出冰箱的鸡汤,汤烧开下荠菜,两三分钟一锅鲜美的荠菜汤便好了,汤鲜菜嫩,清香浸喉,这是今年吃得最新鲜的荠菜了。
荠菜汤是最简单的做法,再就是凉拌荠菜,烫一下,切细拌香干。汪曾祺道:“荠菜焯过,碎切,和香干细丁同拌加姜米,浇以麻油酱醋,或用虾米,或不用,均可。"
苏东坡的“东坡羹”复杂一点:“取荠一二升许,净择,入淘了米三合,冷水三升,生姜不去皮,捶两指大,同入釜中,浇生油一蚬壳多于羹面上,不得触,触者生油气,不可食。不得入盐、醋。君若知此味,则陆海八珍,皆可鄙厌也”。苏东坡称荠菜为“天然之珍”,“有味外之美”。
最费工夫但也最美味的当属荠菜饺子。
我天生与荠菜投缘,记忆中,童年在江南池州妈妈包的荠菜饺子最难忘。那时只几岁,味蕾没完全打开,有奇怪味道的菜不要说吃,闻都闻不得,比如香椿、香芹、芫荽等,但妈妈包的荠菜饺子我百吃不厌,只盼天天能吃到,但荠菜是季节性的,一过季就吃不到了。
荠菜最早入诗是在先秦的《诗经》。《诗经·谷风》曰:“谁谓荼苦,其甘如荠。”荼,苦菜。谁说荼菜味苦,我觉得像荠菜一样甜又香。
《诗经·大雅·绵》曰:“周原膴膴,堇荼如饴。”膴(wǔ),肥沃。堇(jīn),一种野菜。周原在今陕西宝鸡市扶风、岐山一带,是周文化的发祥地。周原的土地很肥沃,堇菜苦菜甜如麦芽糖。东汉著名经学家郑玄笺曰:“其所生菜,虽有性苦者,甘如饴也。”
许广平在鲁迅离世十年后写下:“谁谓荼苦,或甘如饴,唯我寸心,先生庶知。”便从这首诗化用而来。
荠菜汤作为春野第一鲜,荠菜是报春菜,最先返青。民间有春分吃荠菜一说,民谚曰“吃了荠菜,百蔬不鲜”。
我后来读到的诗文,大部分都是描写春天荠菜。比如陆游《食荠》:“日日思归饱蕨薇,春来荠美忽忘归。传夸真欲嫌茶苦,自笑何时得瓠肥?”还有郑板桥所写“三春荠菜饶有味,九熟樱桃最有名。清兴不辜诸酒伴,令人忘却异乡情。”的诗句。
荠菜拌香干今天吃的荠菜如此之嫩,那荠菜不应是冬天的时令菜吗?
后来想明白,是地域决定了冬荠还是春荠。荠菜是多年生草本植物,根系很发达,可越冬。雪地可以采到,稍暖之地也能保持青色。
《诗经》反映的是周朝的社会面貌,周朝在陕西或河南一带,产生地域以黄河流域为中心,最南到达长江北岸,因而诗经基本是春荠。
宋代诗人许应龙《荠菜》曰:“拨雪挑来叶转青,自删自煮作杯羹。”元代学者谢应芳诗曰:“新年好,有茅柴村酒,荠菜春盘。”许应龙是福州人,谢应芳是江苏人,所以下雪及过年就有了荠菜。
家乡巢湖在江淮之间,靠近江南,冬天荠菜已经生长,因而小雪节气就有了。
如此说来,小时候在江南池州吃的荠菜,大约是冬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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