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由溪边街走到中街。
中街一色的青石路面,陇堨穿街而过,石板铺底,流水时隐时现。露出溪水处有石栏,涵洞口置石闸,均为安全;水面设有埠头,方便村民浣洗。
沿街很多门板房,便是商铺了。这个时间点已上了门板。
走到一个巷口,上面设有街楼,楼下有拱门。街楼架在两侧屋墙上,悬跨巷道,十分别致。街楼的木窗开着,上面看街道应该更清楚。但我没找到楼梯,只得作罢。
街楼过去给巡夜更夫住宿。更夫夜里按更次下楼,二人一组,手持梆、锣,沿街敲喊:“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这条巷子大概就是明才子祝枝山儿时居住的“祝家井巷”。明代祝家族系住在这里,巷北口有一口古井,为祝枝山先人所掘,名“祝家井”。巷子因而得名。
如今井已不见,井上已建了房子。因巷子首尾建有更夫楼,有打更人夜宿,民间习惯称这条巷子为“更夫巷”。
祝枝山舅公是西溪南人,祝枝山每思念儿时生活之地,便到访游玩。其故居有12栋百年古宅,如今是一家文化酒店。
对于祝枝山的念想,我是深有体会的。我儿时生活在池州,12岁才去了巢湖。池州于我来说就是心中的念想,所以我至今都说自己是半个池州人。同是皖南,徽州府隔壁的池州府风景自然也美,否则李白不会挥笔就是《秋浦歌十七首》,杜牧也不会写出“牧童遥指杏花村”。
说回西溪南。西溪南有八景:祖祠乔木、梅溪草堂、南山翠屏、东畴绿绕、清溪涵月、西陇藏云、竹坞凤鸣、山源春涨。元至治元年,村中吴希德撰《溪南吴氏八景记》。明弘治戊午年(公元1498年),祝枝山来西溪南,见《八景记》后即题诗分赋。
祝枝山将此八首律诗书写成卷。后吴氏后裔刻成碑帖,立于家园,现仅存一碑,藏歙县"新安碑园"。清代画家石涛来西溪南游玩时,以祝枝山八景诗作八景图,现藏上海博物馆。
中街是西溪南村的主街道,贯穿了整个古村落,宛如一条长龙,蜿蜒伸展。
著名的姚氏老宅就在中街。姚氏古宅是西溪南著名古民居之一,建于清同治年间(1861年),是一座三进两天井的徽商豪宅。
姚氏古宅东边有条巷子,民间称之为“麻将巷”。这条巷子的奇特之处是,铺设的青石板中间横铺、两侧竖铺,其式样和长宽比例恰如麻将,宛如一张张麻将牌,且刚好136块,因而称之为麻将巷。
一幢两层楼房,木门木窗,一二层间宽阔的栏板上有隐约的“伟大的领袖伟大的统帅伟大的舵手毛主席万岁”暗黄大字。据说这里就是苟洞先生的住所。很遗憾当时并不知情,后来听同学说了才知,否则一定进去拜访先生。
苟洞先生就是研究《金瓶梅》的专家潘志义。正是他提出了《金瓶梅》的原型为西溪南富商吴天行,以及《金瓶梅》的作者为汪道昆。
潘先生最初是在《文学》刊物上读到吴晗谈《金瓶梅》的一篇文章。吴晗在文章里提出,《金瓶梅》的作者可能是托名“天都外臣”的汪道昆。
这就要说到《水浒传》了。《水浒传》的版本比较复杂,现存比较早而又完整的版本,是明万历年间翻刻的“天都外臣”序本。明沈德符《野获编》记载:“今新安所刻《水浒传》善本,即其家所传,前有汪太函序,托名天都外臣。”
汪太函,即汪道昆。天都外臣序的内容颇为丰富,从白话小说的兴起,到《水浒传》的创作及版本,再到作品人物的评论,均有涉及,学术研究价值很高。
吴晗的这个观点,激起了潘志义对《金瓶梅》的兴趣。因为汪道昆正是西溪南人,而潘志义读《金瓶梅》时,就已经发现书中有很多词句须用本地方言才读得通。于是他从方言入手,进行了长达30年的《金瓶梅》研究。
期间潘先生发表了一系列文章,包括提出作者为汪道昆、金瓶梅故事发生地为西溪南、西门庆原型是吴天行等观点,引起了学术界轰动。他提出小说中许多方言都是西溪南方言;书中描述的饮食习惯与西溪南相同;西门庆经营盐业、药铺、典当等生意,应为徽商;西门庆花园卧云亭、藏春坞等处,吴天行“果园”都有等。
那么,汪道昆有没有可能写这样一部作品?
首先,汪道昆本身就出身盐商世家,又是西溪南人,对吴天行非常熟悉。而《金瓶梅》成书的那几年,正是汪道昆官场失意退居西溪南之时,的确有可能写一部“讽世之作”。
徽商多数勤勉克己,但也有奢靡堕落之人。“三言”“二拍”中,冯梦龙《警世通言》最著名的故事《杜十娘怒沉百宝箱》里的孙富,就是代表。孙富是“徽州新安人氏。家资巨万,积祖扬州种盐。”因孙富的出现,才有后面杜十娘沉百宝箱。孙富大概是文学作品中的徽商反面形象了。
汪道昆《太函集》载:“良贾何负于闳儒”。说优秀的商人对国家的贡献不比官员差。那么对于奢靡的商人,他会不会写一部讽喻之作来警世呢。
作为曾经的抗倭兵部左侍郎,极有可能。
吴天行最大的爱好就是纳妾。他有座名园,叫“果园”,园中多美妾。
果园在旗杆坦东。“旗杆坦”巷也是因吴天行而得名。这条巷子原是众人聚集活动的场所。富豪吴天行家每有喜事,都会在旗杆上悬挂灯笼,昭告乡邻,巷名因此而来。
“果园”一名出自《西都赋》。《丰南志》载,程读山云:“'果园’二字本《西都赋》,亦见江淹《修心赋》,相传唐六如、祝枝山所规划也。”唐六如就是唐伯虎。说果园是唐伯虎与祝枝山所设计与规划。
吴天行经常往来于南京、杭州、扬州等繁华之地,对妾的姿色、才艺均要求很高,妾中不乏南京名妓。
《丰南志》载:光训公七子末公逸公,字无逸,席先业鹾于广陵,典于金陵,米布于运漕,致富百万。大清南下,嫡子允,复字天行,献饷豫亲王,授员外郎御侍。姬百人,半为家乐,远致奇石无数,取“春色先归十二楼”意,名其园曰“十二楼”。
许承尧《歙事闲谭》载:明嘉靖中,新安多富室,而吴天行亦以财雄于丰溪,所居广园林,侈台榭,充玩好声色于中。艳琐娘名,聘焉,后房女以百数,而琐娘独殊,姿性尤慧,因获专房宠。时号天行为百妾主人,主人亦自名其园曰“果园。”
说吴天行父亲吴无逸在扬州业盐,在金陵开当铺,在运漕开杂货店。吴天行有姬妾百人,号百妾主人,独宠琐娘。
这里有点疑惑。“十二楼”和“果园”为两处遗存,遗址尚在。十二楼为吴养春别业,果园为吴天行别业。为什么《丰南志》说吴天行的园子也叫十二楼呢。不得而知。
明末文学家余怀所著的《板桥杂记》里,记载了秦淮南岸长板桥一带的旧院逸事。鲁迅曾在《中国小说史略》中称:“唐人登科之后,多作冶游,习俗相沿,以为佳话……自明至清,作者尤伙,清余怀之《板桥杂记》尤有名。”
《板桥杂记》写了金陵最有名的秦淮八艳,还写了其他一些名妓。其中有位叫李宛君,时人称李大娘,“性豪侈”,是当时名扬金陵城的一位侠妓。这李宛君后来成了吴天行的妾。“后归新安吴天行。天行钜富,赀产百万,体羸,素善病,后房丽姝甚众,疲于奔命。”
说吴天行体弱多病,后房甚众,疲于奔命。这从侧面反映了吴天行的奢靡生活。
吴天行有百妾却无子嗣,地方志也很少记其家族事。如今只留一座果园遗址,令人唏嘘。
过了券门,转入前街。前面就是徽派建筑的鼻祖了。
鼻祖究竟长什么样子?
祝枝山曾惊叹:“雨洗秋山净,林光澹碧滋。水闲明镜转,云绕画屏移。”
很是期待。遂加快了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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