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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西寺观壁画故事 | 开化寺宋代壁画:弥勒上生经经变

开化寺北壁东侧的壁画保存的很好,以往对它题材的研究有三种观点:梁济海先生首开先河,1981年最早研究开化寺壁画时认为是西方净土变,金维诺先生也持此观点;柴泽俊先生则认为是观世音法会;第三种看法则是弥勒上生经变。现在来看的话,第三种应该是准确的,所以本文将这幅壁画称之为弥勒上生经变图。

开化寺弥勒上生经变图分割为三组画面,左右两侧分别以佛祖说法图为主,绘制的是佛经的缘起和流通。在说法图周围又绘制了修行方法、讲经地点等画面。占据整幅壁画最大面积的中间的画面,则绘制了一幅美轮美奂的兜率天宫。细读整部佛经,经书用了大量篇幅介绍了形形色色的神祇用愿力为弥勒建造了此宫。所以,看懂这幅图像的关键是了解这些建造师们到底干了哪些事情。

《西游记》中兜率天宫是太上老君的地盘,孙猴子对这个地方是非常熟悉的,先是在此偷吃了仙丹,后又被扔进炼丹炉内烧了七七四十九天。按照《西游记》的说法,佛教界这个时候还是释迦牟尼佛的天下。这个时候的大肚弥勒佛应该是不能称之为佛的,应该是和观音菩萨一样,是一位秀气漂亮的菩萨才对。但是,我们知道,《西游记》并不是按照佛教道教的神仙体系来写的,吴承恩也懒得去仔细研究他们到底是如何分工的,所以也就有了托塔李天王带领四大天王降妖、玉皇大帝邀请四御参加安天大会之类乱七八糟的事情了。如果细考之,兜率天宫曾经还是释迦牟尼佛为护明菩萨时的居所。按照佛经来看,这个兜率天宫是成佛之前的补处菩萨的住所。这样看来,西游世界中的太上老君是占了佛教的地盘。欠的钱总是要还的,别人的地方也不能一直占着,很快,弥勒菩萨命终之后就又来到兜率天宫了!此时的太上老君又该往哪里去呢?

开化寺壁画中的弥勒菩萨

总之,在开化寺的世界里,这座宫殿没有了炼丹炉,也看不到太上老君的痕迹,是一座施工刚刚结束甚至是还没有结束的工地现场。那我们去看看这个工地上,哪些人正是干活,他们又是干的什么活!

首先来到工地的是一个人数庞大的队伍,他们是一群身份高贵的民工,哦不,是帝工。有多少人?不同版本的佛经还不一样,而且差距还比较大,大正藏说是五百万亿,永乐北藏和龙藏说是五百亿,就按照五百亿也够吓人了,是现在地球人口的大概六七倍。他们一个个手持“无价宝珠及天冠”用愿力将“诸宝冠化作五百万亿宝宫,一一宝宫有七重垣,一一垣七宝所成,一一宝出五百亿光明,一一光明中有五百亿莲花,一一莲花化作五百亿七宝行树,一一树叶有五百亿宝色,一一宝色有五百亿阎浮檀金光,一一阎浮檀金光中出五百亿诸天宝女,一一宝女住立树下,执百亿宝无数璎珞,出妙音乐,时乐音中演说不退转地法轮之行。……”

五百万亿宝宫,每个宝宫有七重围墙,还种植有七宝行树,盖房子的同时还送了不计其数的宝女,宝女还演唱着动听的音乐。而且我们注意到,后面的数字都是呈级数的增长的,所以到了后来的宝女的时候绝对不是我们看到的数字五百亿,而是天文数字了。看来这座宫殿光住这些宝女们都是有些拥挤的。所以弥勒菩萨实际能用到的空间也并不大。买了套一百平米的房子,送了二十个保姆。

不管怎样,新人新气象,凄凄惨惨的太上老君只得搬家,新的房子拔地而起。房子盖了,树种了,花花草草需要养护,这时“五百亿龙王围绕此垣,一一龙王雨五百亿七宝行树”,这是佛经中出现的第二拨队伍。也算是人尽其才,龙王们负责给花花草草浇水。

我们刚才说了,宫殿是多,但是人也不少,弄了半天,弥勒菩萨还没地方住,这个时候出现了一个重要的人物,名字叫“牢度跋提”。牢度跋提发誓愿:“若我福德应为弥勒菩萨造善法堂,令我额上自然出珠。”通过阅读各种佛经我们可以看到,佛教徒修行到一定境界的话,法力增不增加这个得看造化,但是一般都会有个功能——发誓!只要修行到一定境界,所有的誓愿一般都是能实现的。所以我们的“牢度跋提”大神的誓愿也是实现了的,当他发愿完毕,马上额头上就出百亿宝珠,这些宝珠“回旋空中,化为四十九重微妙宝宫,一一栏楯,万亿梵摩尼宝所共合成。诸栏楯间,自然化成五亿天子、五百亿天女,一一天子手中化生无量亿万七宝莲花,一一莲花上有无量亿光,其光明中,具诸乐器,如是天乐不鼓自鸣,此声出时,诸女自然执众乐器,竞起歌舞”。

我们需要注意一个建筑——善法堂,这才是弥勒菩萨的住处。所以,五百万亿或五百亿天子造的是“紫禁城”,而这位“牢度跋提”造的是“养心殿”。另一点需要注意的是,这位牢度跋提是通过额上出珠造的善法堂。除造善法堂之外,牢度跋提大神还赠送了五亿天子、五百亿天女,我们可以看到牢度跋提大神没有前面的五百亿“帝工”莽撞,他很贴心的安排了人数相对较少的随从,而这些人主要职责是奏乐和跳舞,而这里面还有一个需要我们特别注意的是,“竞起歌舞”——这些天女不仅手拿乐器奏乐,还跳舞。

至此,已经有三拨随从化现出来了。第一是五百万亿天子的天文数字宝女,她们没有乐器,但“出妙音乐”,我想应该是唱歌的。第二拨和第三拨是牢度跋提大神的五亿天子、五百亿天女,五亿天子的乐器是“天乐不鼓自鸣”,而天女是“执众乐器,竞起歌舞”。

在开化寺壁画中,这些人物都出现了,而他们的分工和各自的特征是我们辨认他们最重要的依据。五百亿天子用宝冠化为宫殿,我们很容易找到手持宝冠跪坐的就是他们。五百亿龙王是围绕城墙浇树的,我们就去墙头找,而且龙王的标志一定是有龙的,浇树一定有树,我们从画面中很容易辨别出来。我们说过,化现的随从们虽然都是演奏的,但是也各有不同,天子化现的是唱歌的,没有乐器;牢度跋提大神化现的手执乐器并且天女还跳舞,那么我们看到画面中手执乐器并跳舞的就是他们。最关键也是易错的一位就是牢度跋提大神,但只要我们知道了他的特点也不会认错——额上出珠化现善法堂,并化现了手执乐器、跳舞的天子及天女,找到这些人,我们自然就能很容易的找到这位大神。

工程结束了吗?当然没有!毛坯房能住吗?光唱歌跳舞也不行啊,生活还得柴米油盐姜醋茶,而且家具还没备置。莫慌,我们继续看!

这时,护城河中水突然上涌,“绕梁栋间,于四门外,化生四华,水出华中,如宝华流。一一华上有二十四天女,……;若有往生兜率天宫上,自然得此天女侍御。亦有七宝大师子座,高四由旬,阎浮提金、无量众宝以为庄严,座四角头生四莲花,一一莲花百宝所成,一一宝出百亿光明,其光微妙,化为五百亿众宝杂华,庄严宝帐。”

原来是护城河水化生了侍御天女,这些天女是服侍所有往生兜率天宫的人的,与数量庞大的乐师们相比,侍御天女们是少的可怜,仔细算一下,四乘以二十四,不过九十六人!看来到了兜率天宫的诸位主要任务就是享乐的,基本生活所需他们是并不需要的,这倒也符合马斯洛的需求层次理论。此外,护城河水还化生了一个庞大的师子座,能用上四五十公里高的座位的弥勒菩萨,想来是很非常高大的。

左下侧站在莲花上的是侍御天女

右下侧站在莲花上的也是御天女

座位有了,宝帐也装饰了。百千个大梵天又送来了铃铛,挂在了帐内;小梵王们“持天众宝”覆盖在帐上;天子、天女、眷属们又拿宝华铺在座位上。众人忙忙碌碌地布置着宝帐,仿佛就是民间为了迎娶新娘子布置洞房一般。“是诸莲花,自然皆出五百亿宝女,手执白拂,侍立帐内。”莲花生成的五百亿宝女,手拿白拂,是站在帐内专门服侍弥勒菩萨的。在开化寺画面中,我们可以清晰的看到手拿白拂站在屋内的她们。能站得下五百亿宝女的宝帐,得有多大。

在宫殿的四角的百千楼阁中,站满了手执乐器的百千天女。经书中没有说站在楼阁间天女的来历,或许是五百亿天子点化的,或许是牢度跋提大神点化的。

宫殿四角楼阁中站满了天女

最后出现的重要人物是五位大神。第一大神叫宝幢,“身雨七宝散宫墙内,一一宝珠化成无量乐器,悬处空中不鼓自鸣”,宝幢大神身上散落下来宝珠到宫墙内变成了乐器,这些乐器悬在空中自己发着声音;第二大神叫华德,不知道是不是姓霍,他是下了很多花,这些花都变成了华盖;第三大神叫香音,身上的毛孔内出现了香味,弥漫在宫殿;第四大神叫喜乐,下了很多宝珠,把这些宝珠挂在各种幢幡之上;第五大神叫正音声,“身诸毛孔流出众水,一一水上有五百亿华,一一华上有二十五玉女,一一玉女身诸毛孔出一切音声,胜天魔后所有音乐。”好神奇啊!毛孔出水,水变成玉女,玉女的毛孔都会唱歌,毛孔唱出来的歌比什么歌王歌后的都好听。这些怎么画?画师想了半天,不好画,只有第五大神正音声的还可以试试,于是画了一个身上出水的大神,其它的四位,画了四个大神来表现。

中间跪坐的是正音声大神

至此,施工队伍基本到齐,一切就绪,只等主人了。佛祖讲完这个经的十二年后的二月十五,弥勒菩萨在出生地圆寂,上生到兜率天宫,“时,兜率陀天七宝台内、摩尼殿上、师子床座,忽然化生,于莲花上结跏趺坐,……。其天宝冠有百亿万色,一一色中有无量百千化佛,诸化菩萨以为侍者”。

开化寺壁画中关于兜率天宫的描绘也到此结束。佛经中涉及到的人物基本都出现在了画面之上。当然,这些动辄上亿的人物是不可能都绘在画面中的,只能用若干个人物代表佛经数量众多的人物,他们宛若佛经中人物的再现,栩栩如生。那些干煸枯燥的文字瞬间活了,那些晦涩难懂的文字变成了生动的画面,这就是壁画的魅力!我相信古代的信众在朝拜开化寺时,他们很多人是压根不懂佛经的,他们只是通过这些画面去幻想着那个美轮美奂的虚幻的世界。那么,想要到达那个美妙的世界,该怎么做呢?我们继续看壁画!

对于开化寺这幅壁画的设计,它并没有按照礼佛方式顺序顺时针去一一绘制,我想绘画师更多的是考虑到左右对称的美观性,把兜率天宫绘制在中间,把佛经缘起、流通两幅说法图放在了左右两侧。大家过来观看时,一定是会先看中间的大幅画面的,看完马上就会想到,这样一个美好的世界怎么可以到达?当然佛经中也是这样写的,介绍完这样一个美好的世界后,佛祖接着讲如何去!总结一下就是所谓的“行六事法”——修诸功德、威仪不缺、扫塔涂地、名香妙花供养、行众三昧深入正受、读诵经典。开化寺壁画分别绘制了这六事法,但是因为壁画未完工,榜题没有写,我们只能去对照现存的资料去考证,这是释读开化寺壁画的难点,但是这何尝不是开化寺壁画的魅力所在呢?“行六事法”具体位置还有争议,但现在的研究成果我认为也基本没有什么太大问题了。反而是关于画面左侧所谓的弥勒本生故事倒是还有继续研究的空间,我个人认为,此画面并不是弥勒本生,因为佛经中压根没有弥勒菩萨出生的只言片语。细读经文,只有一段经文于此画面颇为相似,讲述的内容还是如何得生兜率天宫,载录如下:

佛告优波离:“佛灭度后,四部弟子、天、龙、鬼神,若有欲生兜率天宫者,当作是观,系念思维,念兜率陀天,持佛禁戒,一日至七日,思念十善,行十善道,以此功德回向愿生弥勒前者,当作是观。作是观者,若见一天人、见一莲花,若一念顷称弥勒名,此人除却千二百劫生死之罪;但闻弥勒名合掌恭敬,此人除却五十劫生死之罪;若有礼敬弥勒者,除却百亿劫生死之罪;设不生天,未来世中,龙华菩提树下亦得值遇,发无上道心。”

这一段还是说如何可以生于兜率天宫,对应画面,可知M1为“设不生天,未来世中,龙华菩提树下亦得值遇,发无上道心。”M2为“但闻弥勒名合掌恭敬,此人除却五十劫生死之罪;若有礼敬弥勒者,除却百亿劫生死之罪;”M3几乎是没有争议的,“若见一天人、见一莲花,若一念顷称弥勒名,此人除却千二百劫生死之罪”。

M1:未来世中,龙华菩提树下值遇弥勒

M2:闻弥勒名合掌恭敬及礼敬弥勒

M3:见一天人、见一莲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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