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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展 | 弟弟是留守儿童

沂水县第二届安全

小小说大赛作品展


弟弟是留守儿童


文 / 刘国林

  

  这是30多年前的事情了。那是农村刚实行改革开放的时候。父母随着农民工进城。去深圳打工去了。家里只留下爷爷弟弟和我爷爷当年70岁了。弟弟2岁。我12岁.

  

  家里那半上山坡地爷爷舍不得出租,领着我耕锄了。留足口粮还能卖5、6千的。爷爷说这些钱存到银行里留着给你们姐俩下山上学用。听爷爷说这些话,我心里有说不出的高兴。我连做梦都想上学去.可又一想爸爸妈妈常年在外打工,一年到头只能在春节时回来住10天8天的。爷爷毕竟是70岁的人了。除了莳弄那半晌地,家里家外的零活都得我料理,还得照顾年幼的弟弟。只能把下山上学的事暂时放在心里,等弟弟大一点就好了。他到了上学的年龄,我陪她一起去上学去,还能照顾弟弟,还能上学读书,两全其美了,想着想着我又笑了。弟弟到了上学的年龄,我都是20岁的大姑娘的了。哪有20岁的学生读小学的?只能和父母去山外打工去了。想到这里,我不敢往下想了,走一步看一步吧,到时再说吧,又不是我一个人。大山里的孩子,像我这样没机会上学的孩子多着呢。

  

  到农忙的时候,爷爷一个人忙不过来,我就成了他老人家的帮手。爷爷犁地,我锄草。犁地的牛也像爷爷一样老了。犁得很慢呢,犁一根垄就得站在地头上喘粗气。等他歇息过来时,在犁下一垄。

  

  我怕野狼吃掉弟弟,每次出去锄草的时候就把摇篮挂在院子里的老榆树上。再把大门拴好。野狼进不来,弟弟就安全了,我心里也踏实了。

  

  弟弟躺在挂着的摇篮里睡着了,两只胖胖的小手搭在摇篮边上,两个小鼻孔一张一张的,发出甜甜的鼾声。那黑红黑红的脸上,一对水灵灵的大眼睛闭上了,黑黑的睫毛又弯又长。胖嘟嘟的双腮上,点着两个深深的酒窝。一张小嘴,嘴角微微翘起,好像总在笑。就是在哭的时候,也好像在咯咯地笑呢!

  

  有一次,不知道他怎么闹腾的,竟爬出摇篮,从摇篮绳上滑下来。绳子吊着他,一条腿在半空里晃荡着。亏得我回来及时,不然说不准就勒死了。

  

  类似的现象就那么一次。可能是那次把他勒痛了,再也不敢往摇篮外爬了。有时,我回来时,弟弟仍在摇篮里酣睡,我就找根草叶,轻轻地拂他的脸。弟弟以为是什么蚊虫叮咬他,用小手狠狠地一拍,没拍着蚊虫,竟抓住一根草叶。弟弟被我吵醒了,支起小胳膊做起来,眨着大眼睛问:“爸爸妈妈回来了?”我摇摇头。说着,他忽然站起来,蹬着摇篮像浪头上的小船似的摇晃。我喊他抓着绳子往下爬,谁想他腾地一声跳下来,屁股重重地摔在地上。我以为他准得大哭一场呢。他却一颗眼泪也没掉,揉着屁股往院外跑,看爸爸妈妈回来没有。

  

  弟弟3岁那年,爷爷在山下抱回来一只小黑狗。弟弟可有伴儿了,天天跟小黑狗玩耍,不亦乐乎。不到3个月,小黑狗长成了大黑狗,又壮又胖,简直跟弟弟一般高了。弟弟特地给它盖了一间小草房,大黑狗却不肯住,一到夜里就跑到弟弟身旁,用自己的身子暖着光屁股的弟弟。弟弟乐呵呵地说:“你看,这是我的大狗皮褥子!”

  

  大黑狗不但是弟弟的褥子,还是他的一头小马。弟弟和我拾的柴不用背了,全驮到大黑狗身上。别看大黑狗没受过训练,可驮起东西来,比家里的老牛还老实呢。有时候,弟弟还骑在它身上,大黑狗满不在乎地驮着他,颠颠地跑。

  

  那年冬天,我跟爷爷下山买年货,没曾想遇上了暴风雪。大雪下了两天,刮了两天,刮得对面不见人。我和爷爷在镇上的小旅店住了两宿,却睡不着,惦念着弟弟,不知道他在这“大烟泡”的天气里会不会冻死。就是不冻死,也得饿死。他太小,才5岁呀,哪里会生火做饭呀?

  

  第3天早上,雪停了,风也住了。我和爷爷急忙往家赶。大雪封了山,也封了路,满眼是一片白色,一眼望不到边。爷爷踏着没膝深的大雪,在前边开道。我踏着爷爷的脚印,在后面紧跟。走到山腰,照在白茫茫的积雪上,晃得眼睛都睁不开。爷爷告诉我眯起眼睛看路,就不会晃眼睛了,可我眯起眼睛,那耀眼的白光往眼里钻,晃得我眼泪都流出来了。我眯起眼睛向远处望,仍不见我家的小屋。我迷惑地问爷爷:“是不是走错了路?咋看不见咱家的房子呢?”爷爷指指露出来的半截的树林说:“快点,房子说不定压塌了!”说着,爷爷顾不上我了,一阵狂奔,跑到房子近前,一锹一锹地养起雪来。我也顾不得天冷,双手刨着雪,边刨边问爷爷:“小弟能闷死吗?”爷爷仍发疯般地扬着雪,说:“快,少废话!”

  

  我也豁出去了,飞快地刨着雪。刨着,刨着,一场可怕的场景浮现在我的脑海里:可爱的弟弟和大黑狗,并排闷死在炕上。我的眼泪夺眶而出。苦命的弟弟,不幸的事情,为什么都落在穷孩子身上?

  

  “咣当”一声,爷爷的铁锹撞在门板上。他哆嗦着手很力一拉门,终于拉开了一条缝,我急忙钻了进去。只见弟弟和大黑狗并排倒在炕上。爷爷倒笑了,问我:“傻孙女,哭什么?你仔细看看!”我走到近前一看,弟弟红扑扑的脸上冒着汗珠,一双小鼻孔呼哧呼哧地喘着气。大黑狗紧紧地靠在弟弟的光脊背,睡得可香了。大黑狗见了我们,先是低低地叫着,那高兴的样子溢于言表。接着跳下炕来,摇头晃尾地舔爷爷的手。我也破涕为笑:“小弟,人不该死总有救,真的捡条命!”

  

  弟弟被吵醒了,一轱辘爬起来,高兴地喊:“我做梦见你们回来了,你们真就回来了!我还梦见爷爷买冻梨了呢......”爷爷呵呵地笑着。我问:“挨冻了吧?”弟弟抹了把鼻涕笑着说:“没冻着。有大黑狗悟着我,比狗皮褥子都热乎!”

  

  爷爷从背篼里掏出2斤冻梨,又掏出一把糖葫芦递给弟弟。弟弟没接,跑到外屋捡来一只冻僵了的大兔子和两串胖胖的山雀。

  

  “谁给的?”爷爷问。弟弟指着大黑狗说:“都是它叼回来的。可能是兔子冻急了,找不家了,就想躲到屋里避风,一下子就让大黑狗按住了。”“那山雀咋逮住的?”我问。“你听我说呀,刚开始,我听到砰砰地有啥东西撞玻璃,没在意。大黑狗也竖起耳朵听。听着听着就撞开门跑出去了。转眼的功夫又从门缝里挤回来了。我一看,它嘴里叼3、4只山雀。反反复复地它出去6、7趟,把撞死的山雀都叼回来了,让我烫掉毛,串了两大串......”弟弟兴高采烈地说着,大黑狗也摇着尾巴前前后后地跳着,好像证明弟弟说的都是真话。

  

  大雪封山了,也无法下山再买些年货了。爷爷望着炕梢半麻袋新收回来的糜子说:“你和弟弟牵老牛,去沟口李爷爷家碾出米来,咱过年吃粘饭炖兔肉,保管让你俩吃得满嘴流油!”

  

  我和弟弟在李爷爷家的碾房里年糜子。山里人碾糜子,都是靠古老的碾子碾压出来的。弟弟把散落的碾盘边上的糜子粒儿,一点一点地往碾陀下扫。突然,脚下一滑,倒在碾道上,头在碾盘上重重地磕了一下。老牛拉碾子杆儿都是戴上蒙眼的,不戴蒙眼它不往前走,总得让人吆喝。老牛听见弟弟的摔倒声,以为又要挨鞭子抽打,加快了脚步。弟弟的手搭在碾盘上,还未来得及站起,重重的碾砣滚过来了,滚在了弟弟搭在碾盘上的又黑又胖的小手上。“啊-----”弟弟惨叫一声,我也吓得晕倒在碾道上。

  

  我醒来时,一眼看见弟弟躺在血泊里,脸蜡黄蜡黄,一只胳膊平放在碾盘上。沿着胳膊望去,哎呀,弟弟的五个手指已经不见,被碾碎的骨碴白森森地贴在血迹斑斑的碾盘上。

  

  我扑上去扶起弟弟,喊他,却纹丝不动。我摸摸他的胸口,还在微微跳动。怎么办呢?我哇哇大哭起来。爷爷赶来了,哧地扯下衣襟,给弟弟包扎伤口。可是裹了几层,鲜血仍不住地往外淌。爷爷说:“快去抓把香灰来!”我跑进李爷爷家的香炉里捧了一捧,一股脑地散在弟弟的手上,香灰和血水立刻混成了稀泥。爷爷双手托起昏死的弟弟,奔出碾房,向着空旷的荒野,茫茫的雪地,凄苦地高呼着:“老天爷,救救我的孙子吧!”

  

  乡亲们听见了信息,都慌慌张张地跑来。看见这幅惨景,有的叹息,有的擦眼泪。我在弟弟身上边哭边喊:“弟弟。醒醒,快醒醒!”弟弟慢慢睁开眼,无力地叫一声:“疼啊------”又昏了过去。看到这个情景,有的乡亲跑回家拿刀伤药,有的送来裹伤的白布。

  

  乡亲们集资买来一副红伤药,敷在弟弟的伤口上。弟弟的小手肿的溜圆锃亮,紫黑紫黑的。这是一副都可爱的手哇,是一双勤奋的手,从未沾染过脏东西的手。可是,上面再也没有那5个又黑又胖的指头了。

  

  当月光透过上霜的玻璃缝,投到炕上的时候,弟弟醒过来了。老老少少一阵惊喜。弟弟慢慢睁开枯涩的眼睛,瞅瞅这个,望望那个,把远近邻居们反复地看个遍,有力无气地说:“救救我吧,疼死我啦!”又昏了过去。爷爷喊他,弟弟没有应声。只有呼啸的北风,卷着雪花,发出了阵阵悲鸣。

  

  我不知道自己哭到什么时候,弟弟又醒了。他目不转睛地望着爷爷,一串泪珠落在爷爷手上:“爷爷,疼啊,给我治治手吧!”“孙子,给你治了,是乡亲们集钱买的药!”爷爷抽泣着说。弟弟看看裹着白布的手,说:“上了药,就好啦,等我的手好啦,我要去山外上学去......”听了弟弟这番话,爷爷的热泪又淌了下来。

  

  已经3天了,弟弟一粒饭也未进。只喊水,水,水。可是端来水,他已牙关紧闭。爷爷说:“孩子,八成不行了。”听爷爷这样说,我一头扑在弟弟身上,昏了过去。

  

  第4天晚上,缺了一边的月亮才出来,却被一片黑云遮住了。屋里更暗了,黄豆粒般的煤油灯,在寒风里摇曳着。突然,一阵风卷着雪沫子从窗缝吹进来,吹灭了煤油灯。就在我寻找火柴的时候,弟弟咽下了最后一口气。我又趴在弟弟的身上,哭的死去活来。

  

  雪更大了,呼啦呼啦地敲打着破门窗。远处传来稀稀拉拉的祭灶鞭炮声。我跟爷爷说:“弟弟跟灶王爷一起上天了,享福去了。”爷爷不吭声,抽得烟锅子里的火光一闪一闪的。借着微光,我看见弟弟安详地躺在炕上,苍白的圆脸上,酒窝更深了,微微翘起的嘴角上,仍是带着微笑的......

  

刘国林小传

  

  刘国林,1950年生,中国作家协会黑龙江分会会员。1975年以来,创作地域散文1000多篇,先后在《人民日报》、《青年文学》、《散文》、《儿童文学》、《延河》、《萌芽》、《少年文艺》、《北方文学》、《北大荒文学》、《青海湖》、《雪莲》、《四川文学》、《作品》、《青春》、《山西文学》、《厦门文学》、《黄河文学》等全国报刊发表散文作品近600篇。其中《草塘风情画》1984年获中央人民广播电台、中央电视台、中国地理学会、中国少儿出版社联合举办的《我爱祖国山河美》散文征文中获一等奖,著名老作家叶圣陶之子、中国少儿出版社社长叶至善先生亲自为《草塘风情画》写了读后感。《人民日报》、中央电视台分别对刘国林进行采访和报道。1986年,经叶至善先生的推荐,刘国林的散文《草塘风情画》被人民教育出版社编入小学课本至今,题目改为《可爱的草塘》。

  

  2006年,刘国林的散文《捉蛇记》发表在《儿童文学》元月号上。经日中儿童文学交流协会会长中尾明先生的推荐,该作品被译成日文,发表在《彩虹图书室》2006年第2卷上,成为日本少儿的课外读物,为中日文化交流,为日本少年儿童了解作者的家乡七台河起到了桥梁和纽带的作用。2013年聘为《中国散文网》专栏作家、《草根文学网》驻站作家、《优酷网》作家刘国林作文大课堂主讲。2016年被聘为《上海文艺网》签约作家、中国老年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家会员。2017年被世界汉语文学出版社与杂志社聘为副总编辑,世界汉语文学作家协会中国东北分会主席,《作家刘国林作文大课堂》被聘为世界汉语文学作家协会理事单位。2017年7月被聘为《今古传奇》签约作家。《中国作家文学》北方编辑部总编。2018年被聘为四川《阅读悦读》签约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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